二芙有點茫然，其實對這片珊瑚礁以及族人的記憶，她並不太深刻。但她總記著，族人們那帶著憐憫和同情的目光在凝視著她，遠遠地，從不靠近。
小時候她問過阿巫族人們是不是都討厭她，但阿巫說不是，那是愛戴。那是什麼感情，她不能明白。
神秘的珊瑚礁，阿媽、巫叔和年邁的龜婆婆，陌生而熟悉的族人，是她對這兒的印象。
她成熟得太早，卻又經曆得太少。不大能感受到離愁。
“都可以。”二芙這樣說，“阿媽巫叔和龜婆婆會一直和我一起嗎？”
珊芙撫摸著她海藻般的烏黑長發，溫柔而堅定地說，“會的，阿媽會一直和崽崽在一起。”
那巫叔和龜婆婆呢？
二芙還沒問出口，始終浮遊在岩石頂的一動不動的阿巫出聲了，用那一如往常的冷硬而無波瀾的嗓音，“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裏。”
族人聽到這一消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沒有太多反應，反而是有釋然的、麻木的。
“風潮來了。”阿巫冷漠的目光投向幽藍的深海處，仿佛無聲的鋒銳尖刀，“即刻，舉族遷徙，往北走。”
這是一場短會，一道命令的命令，和一群順從的族人。
二芙和阿媽回到扇貝床，就看到剛剛還在發布指令的阿巫已經坐在旁邊等了。
他的腰背總是筆直的，分明的側臉，冷硬而堅毅的，矯健的銀尾總是蟄伏似地輕微晃動。
“巫叔…”二芙看得出阿巫此刻的心情不太美妙，也有些不敢上前。
“我現在送你上岸。”阿巫看向她，又看向珊芙，“阿珊，你帶著龜婆婆離開這裏，和族人們一起走，我會馬上趕過去。”
珊芙莫名從他冷硬的語氣中讀出了柔和，硬撐著眼淚還是沒忍住掉下來，她捂著嘴，“阿巫，為什麼會這樣…你知道的，龜婆婆她…”
“阿珊。”阿巫認真地說，“去吧，帶上龜婆婆，你必須離開這裏，馬上。我會把二芙安全送上岸，然後…去找你。”
“別哭了…”阿巫的聲音帶著無奈，珊芙泣不成聲。
“巫叔。”二芙看著他們，隱約感受到了什麼，“我能自己上岸的，你帶著阿媽一起走。”
“我帶你走。”阿巫聲音再度冷硬起來，帶著不容置喙，“收拾東西，我們馬上離開。”
“不行。”二芙有些執拗地說。她知道，現在族人比她更需要阿巫，他們不能在這時候失去主心骨。
阿巫還要說什麼，二芙耳尖突然動了動，她靜了會兒，旋即驚喜的擺起尾巴，“巫叔！是大魚！我可以讓大魚帶我上岸！”
“大魚？”阿巫和珊芙都疑惑地看向她。
“對啊！就是大魚！”二芙試圖用她短小的雙臂形容出大魚的體積，“白白的，這麼大！那時候她被鐵鉤鉤住，差點要被鯊魚吃掉了，我聽到她在求救，就去幫她，大魚很好的，她肯定願意送我去岸上。”
阿巫見多識廣，從她不像樣的描述中得出了一個結論——那應該是一隻白海豚。
雖然覺得二芙說能聽懂海豚的求救很不對勁，但實在沒有時間讓阿巫多想了。
風潮正在迅速朝這裏席卷而來。
“你確定海…大魚能帶你離開這裏？”阿巫也有點病急亂投醫了，他比誰都清楚，這個時候族內需要他。
不是沒想過帶著二芙一起奔波，但無計劃的隨機遷徙本就充滿未知風險，二芙去到人類的世界，一定要比留在這裏安全。
“可以的。”二芙篤定地說，唇齒微張，從喉口發出了一道人魚音，靜待了會兒，耳中很快收到了大魚的回聲。
“大魚也說風潮要來了，他們要到東大海去，我可以和他們一起去嗎？”二芙對方位實在不敏感，東大海又是哪個海？
“可以的話，你就和他們一同離開。”阿巫籌算了一番，走東大海也能靠岸，就是路程會更遙遠，也會遠離先前那個城市，但這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