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子說:“看來我還是先說一些關於我的事情吧。我曾經是國民黨的一個團長,那年參加了南京保衛戰。”
癲子站了起來,仰望著窗外黑暗的天空,我想南京大屠殺慘絕人寰的一幕幕一定在癲子的腦海裏烙下了永生不可磨滅的印象。
癲子無語,窗外的村子在黑暗中亦無語。
惠醒了過來,天還未亮。我繼續述說著我過去的故事。
我說:“後來的日子裏,我和晨生拚命地讀起書來。因為一方麵被學校抓住的事讓人羞辱,另一方麵快要讀高三了,想得到一個好一點的分數回去給家裏看,增添些喜悅的氣氛。”
窗外黑暗依舊,惠剛睡醒,眼睛朦鬆,麵對這人世間的無數的淵藪,似有千萬般的愁緒。惠用肘支著香腮,正在用心地聆聽我無盡的述說。
我對惠說:“惠,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後來回了我的信,給了我無限的勇氣與執著。”
……
學校說要開除我和晨生,由於糠老師的幹預,我倆在當時看來是多麼的莫名其妙地幸運地留了下來。
過了兩天,惠給我回了信:“阿牛:……我聽到你說的蓮姑娘的故事,很悲傷,也很心疼,但你要堅強,還記得我們一起說過的‘荊棘鳥’嗎?……過些日子就要放假了,記得要來我家玩呀……”
隨後我對晨生說:“咱就拚著命讀書吧。”晨生點了點頭,有些慷慨:“我就不信咱哥倆不行!”
晨生告訴我,說他的丹跟他說了,認真讀書,不要再胡鬧了,好好考一個學校。
人在某些時候,關於悲哀與快樂,關於頹廢與奮進是多麼容易轉換的啊。生命在其不舍晝夜的進程中,注定人在曆史的長河中,備受心靈的苦難的煎熬與幸福的憧憬。世界總是讓人類的曆史殘存一些悲慘的故事,從而產生一些悲慘的苦惱,人類很擅長把這些苦惱隱藏在內心深處,然後或是慢慢地健忘,或是慢慢地加以咀嚼。所以漣水幹涸了還是可以清水長流,一路楚歌,蜿蜒向東去。
現在我們放了暑假了,我和晨生也終於知道蓮姑娘死的原因了,我們還知道趙大伯嬸也憂傷地死了,唉,不知道趙大伯,也不知道五哥以後會怎麼樣。
我和晨生坐在水庫堤岸上,晨生看著滿滿一水庫的漣漪,有些惆悵地說:“其實我也挺煩的。”
我也看著滿滿一水庫的漣漪,有些惆悵地說:“其實我也挺煩的。”
我對晨生說:“我想一個人呆一呆。”晨生擔憂地問我:“哥們,你沒事吧?”我笑笑,“放心,我很堅強,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晨生走了,我的思緒如空中的飛絮一樣尋求棲身的借體。叔本華曾經說過:“我們就好比是田野上的羊,嬉戲在屠夫們的監視之下,這群羊,將或先或後,依次選擇而被其宰割。因此,在美好的日子裏,我們都意識不到隱而未發的惡運——如疾病、貧窮、殘廢、失明、昏聵等等——正早已等待在其後了。”
那麼,屠戮我們的屠夫又身在何處呢?今後的惡運又是什麼呢?
時間漫過水庫,漫過田野,漫過大地上的一切。我下了水庫堤岸,來到了田野上,田裏積了些水,我想那是上帝灑下的眼淚。經過暴雨的衝洗,田裏被人遺棄的禾秸發抖地立在那兒,我看著有點可憐,把它拾了起來,含在嘴裏,有點鹹鹹的味道。
大概是下了幾天雨的緣故,隻有一些不知生之為何死之為何的蟲子在翹著頭,嗡嗡地鳴叫。還有一個我,也在翹著頭,不過我不會叫,我看著天邊將落的雲彩,想遺忘一切,學學蟲子,“嗡嗡嗡”,叫得不好聽,叫了兩聲,也就懶得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