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約翰·阿維爾森來說,這本詩集是最好的禮物,是父親送給他的,他不認得字,卻認得裏麵寫了什麼。
但卡門,約翰的母親似乎並不明白這一點,因為她不像自己的兒子那樣,把書本當成庇護所,也不會允許書本把她帶進另一個世界。
她隻能看見自己置身的世界,相信鋼鐵帶來的力量,而她本身,卻隻是柔弱的一株菟絲子。
格格不入。
每天的早晨,吵醒約翰的,不再是家禽和家畜的叫聲,而是齒輪的運轉聲、機械的轟鳴聲、火焰燃燒的炸裂聲,以及偶爾的、密集的劈砍聲。
屬於亨利·西德尼爵士的領地在擴大,樹木在一顆接著一顆倒下,悲鳴聲卻越來越遠。
即使有母親在身邊,約翰也害怕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裏睡覺,不過他還是聽從了母親的吩咐。
當他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發現了自己名義上的新父親和士兵們正站在外麵的空地上,沒有注意到他。
約翰也不想偷聽他們的談話,可他還是忍不住去聽。
畢竟,好奇是小孩子的天性,了解成年人的秘密意味著學會理解他們的世界——以及如何在那個世界中生存。
……
負責站崗的衛兵抓獲了兩名違反宵禁出來獵兔子的人,這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但出乎意料的是,出了這點小事都驚動了西德尼爵士。
所有軍官和士兵都知道,西德尼爵士在這麼晚的時候,非常討厭被人打擾。
已經入了夜,掛在天上的月亮就像是一把饑餓的鐮刀。
“八點鍾的時候,我們發現西北方向有動靜,”有士兵報告,“是槍聲,我們搜查了可疑地區,抓獲了嫌疑人。”
兩個俘虜:一個是老頭,另一個年輕許多。
他們的臉色都異常蒼白,像是病弱的患者,因為在樹林裏活動,他們的衣服髒兮兮的,眼神暗淡無光。
“我們在他們身上搜到了這個。”一名士兵遞給西德尼爵士一支舊步槍,“開過火的。”
“我們在打兔子!”年輕許多的那個男孩憤怒地辯白道。
“我讓你說話了嗎?”西德尼臉上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老頭非常害怕,膝蓋一直在抖,他是在為這個年輕的大男孩擔心,那是他的兒子,唯一的兒子。
“我們不過是些農民。”做父親的說,試圖把西德尼爵士的視線從他的兒子身上引過來。
“繼續。”
西德尼爵士揚揚下巴,讓老頭繼續,看起來,他喜歡看人們向他求饒。
“我帶我的兒子去樹林裏打兔子,我們需要兔子,換些錢,我的女兒生病了,需要這些錢。”
“兔子……”西德尼爵士說,“真的嗎?”
“西德尼爵士,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兒子說,“如果我父親說他是出來打兔子的,那麼事實肯定就是這樣。”
他把自己的所有表情都隱藏在低垂的眼瞼之下,但他的嘴唇背叛了他。
“我讓你說話了嗎?”
西德尼爵士再一次重複了這個問題,隨手拿起盛水的瓶子,猛地戳到男孩的臉上,又把破玻璃瓶上的碎渣紮進了男孩的眼窩,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