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 營丘布謀(1 / 2)

已近初夏,晝長夜短,晚膳用過後,夕陽依舊不肯聽話地落山,倔強地用它的餘暉給蒼茫的大地披上了一層淡淡的紫色。院子裏幾棵稀疏的胡楊樹上落滿了烏鴉,翩翩起落,飛舞盤旋。一陣風打著旋掠過屋頂,周公定隻覺得身子一顫。

“公爺,您交辦的事已經妥了。鎬京城裏已是流言四起,奴才相信沒幾天一定會傳到王宮大內去的。”一個三十來歲家臣打扮的人回稟道。

姬定沒有轉身,仿佛一直盯著那幾隻烏鴉,問:“確定不會被反查吧?”

“不可能的。奴才等行事都非常小心,定不會讓召公府那邊拿住實柄的。隻是------”他遲疑著抬了抬眼瞼:“奴才不明白,為何不將太子出宮之事傳揚出去,反而隻一味提那件舊事? 這般行事,怕是動不了王室根基。”

“你不明白。”姬定心情頗好:“太子離宮乃大事,一旦傳揚出去,四方震蕩,局勢將不可控。我畢竟是周室宰輔,怎能自己撼動姬姓社稷根基?反之,若隻宣揚當年那樁塵封舊事,便是將大王與王後的心結翻騰出來,隻要他們夫妻失和,父子必會生隙,時間一久,必會生變。或許那時才是咱們的機會!”

“公爺深謀遠慮,奴才等自愧不如!”

周公定捋了捋胡須,轉過身來問道:“算起來,梅叔應該到了營丘了。也不知諸事是否順利?”

“我那弟弟一向行事謹慎,這點事必定不在話下,不日定會有消息傳來,公爺不必多慮!”

東海之濱的齊國,是武王滅商之後,給仲父薑子牙的封國,位在侯爵。世人印象中齊國的都城一直都是臨淄,其實在周夷王的時代,齊國的都城還在一個叫營丘的地方,這裏才是薑子牙的始封之地。

與東部其他諸侯國相比,齊國靠近東海,可享魚鹽之利,從來就比其他地方更利於通商,市井集鎮也更加發達與繁華。可是,這略帶腥氣的海風並不能撫平王子姬皙的故國之思。他來此已有年餘,娶了齊國宗室女,生活也安定下來。可每到夜深人靜之時,想起失之交臂的鎬京王座,想起費盡心思誘自己入彀的那雙執棋之手,仇恨便像毒液一般慢慢浸潤著他的心,這幾乎令他瘋狂。

這注定又將是一個難眠之夜。深室之中,一張羊皮地圖展開地案幾上,兩張緊張的臉孔在搖曳的燭光下忽明忽暗地閃現。姬皙神色中多了幾分堅毅,這一年多大起大落的經曆使他成熟了不少。另一張臉則屬於一個二十剛出頭的青年,皮膚略顯黝黑粗糙,但雙目炯炯有神,此時正指著羊皮地圖上的幾個地點侃侃而談:

“我判斷,按正常的行程,他們此時應該已經渡過漢水,下一步必定會去這個地方——”他指著地圖上的一個三角形的標記說:“銅綠山,這是江漢諸國與楚國爭奪的焦點,他們誰也不會放棄這個地方,定會在此展開一場廝殺。如果我們能在開戰前趕到這個地方提前設伏,戰場上刀劍無眼,定能將姬胡與召伯虎兩人一舉誅殺。”

姬皙抬眼瞟了年青人一眼:“榮夷,殺了姬胡即可,怎的要拉上召伯虎做甚?”

“王子,我固然知道是誰把我父親莫夷當棋子,用完即棄,仇人之子我斷不會放過。可是,畢竟是召伯虎下令將我父懸首城門示眾,他也逃不脫幹係。所以,這兩人一個都跑不了!”榮夷眼中滿是仇恨。

姬皙眼中閃過一絲猶疑,若自己真能拿回王座,召公一族也是必須拉攏的力量。可是目下一切皆是未知數,看榮夷的樣子,也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也罷,先隨他去吧!他放下召伯虎的問題,繼續向前思索道:“可是,如果你們不能提前趕到銅綠山,到時雙方勝負已分,各自班師,又該怎麼辦?”

“哦——”榮夷似乎對一切可能性都進行過充分的推演:“若姬胡與召伯虎兩人都死於陣前,自不必說。若他們僥幸得歸,那必定還要渡過漢水,經申國返回函穀關。屆時,我再帶領死士們在河上設伏,隻需在他們渡河的船上做點手腳,必定讓這兩人葬身魚腹。”

“可是,他們是行軍出征,身邊總有數百輛兵車隨行。你這十幾人當得什麼用?”姬皙依舊覺得不放心。

“王子多慮了。”榮夷輕蔑地一笑:“那是出征時,待到與楚國交戰完,還能剩幾輛兵車?就算他僥幸得勝,必也是兩敗俱傷,再說,他們也不可能把所有兵馬都帶上同舟護衛吧?王子放心,此行必定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