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 情深不壽(1 / 2)

那家仆眼見他的瞳孔漸漸發紅,心中打怵,顫聲答曰:“大約六七日前已回了,老國君臨終前隻有公子和與君夫人在側------”

謀士插話道:“從時間上算,公子和定是在函穀關時便啟程走間道直奔朝歌。公孫禹是君夫人身邊的第一心腹,此人詭計多端,定是他使詐術用了個替身蒙蔽世子,真身早被他帶回了朝歌。嗨!世子,咱們失算了。”

“當——”,衛餘憤而抽出腰間寶劍,指著身後一名黑甲武士怒道:“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怎麼連一個假的公子和都認不出來?嗯?”

那武士翻滾下馬,跪在雪地中辯道:“世子饒命啊!公子和長年住在東宮,平日裏與咱們見麵不多,小的已盡力了,世子------”

後頭的話他是再也沒有機會說了,白皚皚的雪地上濺上了一攤殷紅的鮮血,他捂著淌血的喉管,無力地倒在雪地裏。

世子餘將淌血的寶劍插回鞘中,厲聲道:“以後,再有人辦事不利,此人便是下場!”

“諾!”眾人瑟縮著回應道。

“世子,眼下咱們該怎麼辦?”

“回宮!”衛餘無比堅定地盯著南城門:“誰也別指想奪走我的君位!”

衛宮大殿相傳是在當年鹿台廢墟上建立的,夯土基台比其餘宮殿要高出數米,端的是可俯瞰整個朝歌城。如今卻擺放著衛釐侯的靈柩,聲聲雲板直入雲霄,宮人們的哭聲一浪高過一浪。君夫人隻有三十來歲的年紀,保養得極好的俏臉上今日反常地不施一絲粉黛,正端坐於右首苫席上捂著帕子低泣。本來她身為嫡夫人,不必親自來守靈,但擔心愛子鎮不住場麵,這幾日天天親自來靈堂坐鎮。

不滿十歲的公子和一身孝衣,腰間係著草繩,正邊哭邊往火盆中扔進一兩串紙錠。畢竟年紀小,這幾日為父守靈沒日沒夜,小小的人兒已熬出深深的黑眼圈,卻還強自支撐。一時倒讓朝臣們讚歎不已。

“父侯,兒子來晚了,孩兒不孝——”殿外一聲聲傳來淒楚的哭號聲,釐侯夫人心中一凜,與公子和交換了一個充滿警戒的眼神:他來了!

衛餘一步一叩首地走上高高的正殿台階,他今日也是一身孝衣,身係麻繩,與公子和一般無二。更有甚者,他是光著腳的,披散著頭發,所謂“披發跣足”,大約就是這個樣子。大殿前的台階足有上百級,且都被冰雪所覆蓋,衛餘一步步叩上來,膝蓋早被磨破了,額頭一片青紫的痕跡中隱隱滲出斑斑血跡。所過的台階上,留下的血印頗讓人觸目驚心。

聲聲泣血,步步灑淚,此一幕難以讓人不動容。公子和年紀小,咬著嘴唇正要譏諷兩句,忽接到母親掃過來的眼神,遂隻得閉口不言。

好容易衛餘一步步叩到殿中來了,一看到衛釐侯的棺柩便不管不顧地膝行向前,雞啄米般地叩首謝罪:“孩兒大大不孝,身為衛國世子,父親彌留之際竟不能伺候床前。餘有何顏麵忝為儲君,更無顏在幼弟麵前以兄長自居?”

照理說,眼見他這般賣慘痛悔,釐侯夫人本該說幾句勸慰的話語才是。豈料她卻閉目不語,大夫石角隻好上前第一個勸撫道:“世子莫要如此哀傷,臣等皆知你乃孝子,還望節哀才是。君侯之大喪還得仰仗您主持才是!”

石氏世代為衛國上卿,平日在朝中一言九鼎,見他開口了,其餘朝臣便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勸撫衛餘。隻聽殿中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世子風塵仆仆而來,不知有何要事,竟要拋下臥榻君父不顧,遠行至今方歸?”

衛餘心中暗自叫好:就等著你有此一問呢?他恭恭敬敬地向釐夫人施了個禮:“母夫人容稟,兒子是打聽到商丘那邊新來了幾名東海齊商,攜有數百年生的靈芝,有起死回生之奇效。父侯久病於榻上,兒子攜重金前往,指望不惜一切代價欲購此仙草,隻求為父親延壽添福。不想靈芝購到,父侯-------卻等不及了!”

說完,他哇地大哭起來,完全是一副悲從中來,痛不欲生的樣子。弄得石角等人也跟著紅了眼眶。接著,衛餘抖抖索索從袖中拿出一枚半尺來長的靈芝,果然碩大無比,世所罕見,一殿之人都瞪大了眼睛。

衛餘將靈芝捧過頭頂,低頭俯首道:“既然父侯已無福消受,兒子願將此仙草敬與母夫人。兒子已喪父,請母親要加倍珍重,切莫悲傷過度,傷了身子。父親的後事由兒子們料理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