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冬日,但正午日光正明,騎兵們的鎧甲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寒光,刺得丘上的敵軍睜不開眼。
陣已列好,隗多友取下背上大黃弓,望著湛藍的天空射出一支鳴鏑。伴著那刺耳得令人心悸的鳴鏑聲,騎兵們在馬上望天搭箭,同時射出兩支箭矢。霎那間,兩萬支箭從四麵八方密如飛蝗地向釐侯丘射去,它們在空中劃出的恐怖弧線似乎能把空氣撕碎-------
箭矢鑽入釐侯丘的灌木叢中,發出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聲。這一波箭陣剛結束,又是第二輪箭雨襲來,釐侯丘仿佛被鮮血浸透,變成了人間地獄。
隗多友放下大黃弓,麵無表情地轉身對身後的公孫禹說道:“可以了,將軍可以帶人攻上山丘了。”
從正午到黃昏,釐侯丘遭受火苗箭矢,已是一片血海。公子和與榮夷站在山丘之下,丘上的震天殺聲就在耳畔,丘上各處漫起滾滾濃煙,其間不時有幾處金赤的火焰傲然閃動。天色越暗,火光就越亮,似是神話裏的天神,身披戰甲,踩著烽煙雷鳴,下凡來誅妖降魔。
困獸猶鬥亦是垂死掙紮,確認丘上再無活口後,公孫禹領人清點屍首,一具一具地扒拉來扒拉去,好容易看到一個衣著華貴的,翻過來一看,卻是早就斷了氣的衛轅。應該是被隗多友的箭陣射死的,背上密密麻麻插了十幾支箭,眼睛圓睜著,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可無論怎麼找,就是找不到衛伯餘的屍首。公孫禹越找越急,頂著冒犯先君的罪名,卻依舊讓衛餘給跑了,自己可怎麼交代呢?
正著急間,忽見自己的裨將趕來報告:“將軍,在墓道口發現血跡!”
“什麼?”所有人聞言大吃一驚,沒想到衛伯餘會在走投無路之際鑽入先釐侯尚未完全封合的墓道之中。這下,可麻煩了!
中原的諸侯墓葬一般都是平地起丘,先挖墓穴,之後再將餘土填於穴上起塚。一般來說,在位時間越長的君主,擁有更長的時間為自己修墓造陵。衛釐侯在位近三十年,他的墓穴不小,深度直達地下五六丈,其墓道入口位於半丘之腰。順著墓道往下就是地宮。好在地宮早已封死,衛伯餘若進去,隻能藏身於陰暗的墓道之中。
公孫禹第一個著了急,他是在釐夫人麵前立過軍令狀的:無論死的活的,一定要把衛餘擒住。他管不了那麼多,撩起袍子便要往墓道裏鑽。
榮夷擋住了他:“將軍不可!這墓道你不能進!”㊣ωWW.メ伍2⓪メS.С○м҈
《周禮》視死若生,對於諸侯的葬製有細致的禮儀規定。地宮封閉到墓道閉合,隻有逝去先君的直係子孫方能進入墓道檢視,之後由現任國君親自主持封合墓道入口。若有他人進入,視同謀反。從這個意義來說,便是先釐侯的嫡親弟弟公叔華,也沒有資格進入墓道。
公孫禹不服氣:“我也是姬姓衛氏之後,有何不可入?再說,這入口雖有血跡,焉知不是調虎離山之計,若不進入探知一番,太夫人與公子如何安得下心?”
公子和也是十分躊躇,僅憑墓道口的血跡並不能確定有人躲在裏頭,更不能確定此人就是衛伯餘;可若不進去確認一番,此人若生遁亦是後患無窮。他咬咬牙:“行了,我親自進去看看!”
此言一出,無論公孫禹還是榮夷都是堅決反對:“斷斷不行,衛餘最恨公子您了。若他真在裏頭,定會對您不利!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寧可不進去,公子您也不能以身犯險呀!”
“我進去!”隗多友大呼一聲,所有人都覺十分意外,再思之卻覺得再合適沒有。隗多友的身世撲朔迷離,但不管他怎麼說,他一定是先釐侯的子孫,進入墓道並不違禮製。
他接過兵士手中的火把,貓腰要往裏鑽,公子和擋了他一下:“隗大哥,區區一個衛餘,遠不及您的性命要緊!還是莫要去了吧?”
隗多友淡淡一笑:“公子,有些事,一輩子懸而未決比死還難受!您讓我去吧!”
“唉!”公子和輕歎一聲:“就知道攔不住你!也罷,大哥千萬當心,若有不對,馬上回來!”
墓道狹長而逼仄,越往下走越幽暗,盡管點著火把,但隗多友也隻能看清自己腳下這一方地界。這墓道,真的像一條通往幽冥地府的專道。隗多友走路姿勢很特別,是挨著道壁側著身子一點點往下挨,這樣的姿勢可以觀察自周的動靜,以防止有人向自己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