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 橋陵隱士(1 / 2)

清晨,鎬京北門剛剛開啟,一騎黃驃馬便急匆匆翻上北阪,馳上一片山塬。這裏正當關中平川正北,河西高原之南,雖無險峻高峰,卻是林木荒莽,直抵雲中大河。時值暮春,溝壑蒼黃蕭瑟,黃驃馬在間不方軌的商旅獵戶小道上艱難跋涉著。

如此攸忽兩日,方才來到一座土山之下。姬多友整整衣襟,決然下馬,將黃驃馬解開韁繩,放它自去吃草了。非他矯情賣弄,實在是橋山非其他所在,乃是華夏上帝——黃帝陵寢所在。在此地騎馬飛馳,有違人倫之道。

說來也怪,橋山原本也隻是一座尋常土山,與周圍山塬一樣,隻生雜木野草,每到秋天更是枯萎蕭瑟一片蒼黃。可自從做了黃帝陵寢,這橋山便長出了四季長青的萬千鬆柏,鬱鬱鬱蔥蔥地覆蓋了方圓十餘裏的山頭。加之沮水環山,橋山竟成了四季蒼翠的一座神山。

近千年來,橋山被蒼鬆翠柏遮蓋得嚴嚴實實。但有山風掠過,遍山鬆濤便如怒潮鼓蕩,聲聞百裏之外,那濃鬱的鬆香隨著浩浩長風彌漫到整個河西高原。

自文王祖父古公亶父率領周部落入主關中後,橋山黃帝陵便成為周人頂禮膜拜的聖地。在華夏傳說中,黃帝生於軒轅穀。何為軒轅?天龜也,玄武之神,西方上帝,四靈之根。周人在黃帝根基之地生存壯大,對這位直接先祖的景仰膜拜無所不用其極。除了祭祀者的足跡與香火,周王朝嚴禁農人獵戶在橋山十裏內居住。

如此一座神山聖陵,真的有人在此隱居麼?姬多友心中惴惴,但想到鄂姞已到了此種地步,應該不會刻意戲弄於他,便繼續向山上走去。

忽聽水聲隆隆,抬頭望時,隻見遙遙一簾瀑布從對麵高山掛下河穀,蒼黃草木中一縷炊煙嫋嫋直上,其下一座茅屋隱隱可見。姬多友心道:“前有滿山鬆柏,後有天河飛瀑,腳下滔滔清流,左右修竹成林,倒是個隱居的好所在也!隻是,那三個獫狁儺師真的會藏在此處嗎?作下如此驚天之事,真的有膽子隱藏於此?”

疑歸疑,他還是除下自己的皮靴布襪,卷起長袍褲腳,大踏步走入河中。好在暮春河枯,水流清淺,不消片刻他已涉水到了對岸。瀑布茅屋炊煙已然不見,唯聞水聲如隱隱沉雷,麵前竹林卻是遍山搖曳,與對岸橋山的萬千鬆柏遙相呼應。

姬多友貓腰大步向山坡爬去,一路撥草尋路。過了一陣,才見眼前一片平地,茅屋炊煙隱於竹林深處,那道飛珠濺玉的大瀑布卻掛在茅屋北側的山腰處。茅草中一條小道直入竹林,隱約可見茅屋前發黑的竹籬笆與幽靜的小庭院。

“大周王城司馬姬多友,拜望屋主人。”姬多友深深一躬。

除了瀑布水聲與陣陣鬆濤聲,沒有任何回應。多友試探著進了庭院,第一眼便瞥見了茅屋外牆的鬥笠下掛著一樣刺眼的物件——那不是社火夜鬼麵人戴的那個麵具麼?燒成灰他也認得出來。如此幽靜的深院,竹葉婆娑,竟有這麼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怎不叫人心驚?

“足下終於來了,吾等候君日久矣。”瀑布旁的山崖上突兀現出一人,須發虯結,精悍黑瘦仿佛山民獵戶,然多友眼尖,一眼便看出此人左耳穿著一個銅環,定是獫狁人無疑。

多友暗暗將一隻手按住了腰間的天月劍,一麵故作鎮定地問道:“你就是與我交手過的那個鬼麵人?”

“哈哈哈------”那漢子朗聲大笑:“我家右相政務繁忙,哪有時間在此空耗?吾乃獫狁射雕者,奉右相之命在此等候周王消息。”

右相?那個鬼麵人居然是獫狁右相?這般貴人出動,所謀者大。多友決定單刀直入:“你們在我大周王宮設鼠蠱,傳疫病,究竟所為何來?”

“痛快!”射雕者大讚一聲:“草原人快人快語,不繞圈子。我獫狁王庭有一方,雖無全效,卻也可救一半人命。你們周王若想要此方,便放回我們的屠格王子!”說完,一抬手,一個細長的黑影向多友麵門飛來。多友抬手一接,卻是一支竹簽,上書八個字:“若得疫方,放歸屠格。”

姬多友正看著竹簽,抬頭攸忽間便不見了射雕者的影子。隻見一束鬆枝火把高高拋向林中茅舍屋頂,山凹處一團煙火驟然升騰,伴著撲鼻鬆香,便聞一陣大笑傳來,茅舍庭院瞬間被大火吞沒。奇怪的是,這煙火竟不向四周山坡蔓延,燒到竹林鬆柏火便住了。

多友皺著眉頭盯著漸漸飛散的煙火,手裏摩挲著那支竹簽,似乎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