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一 黑紗之下(1 / 2)

“小女巫隗拜見大王!”黑紗女子納頭便拜,聲音清冷,一如朝歌當年。

巫隗知道自己的身份,姬胡倒並不吃驚,他用微笑與揶揄掩蓋自己的忐忑:“南林社耳目靈通,穀主怕是在朝歌之時,便知曉孤的身份了吧?”

“不敢欺瞞大王,朝歌時小女尚未投效社領,亦不知曉大王身份。不意竟收留了刺客,實在是罪無可赦!還請大王降罪。”

巫隗言之鑿鑿,對曾收留獫狁小裨王一事毫無避諱之意,倒由不得姬胡不信了。他擺擺手:“此事已時過境遷,不必再提。再說,此番穀主傳信與衛侯,救孤於危難之中,早已將功折罪,前事休得再提。”他的視線落到對麵案上古琴之上:“孤是否打擾了穀主的琴興?”

“非也。”黑紗後的聲音有如鶯啼:“不過雕蟲小技,不堪大王聆聽。”

“朝歌一別,琴音時常繞於耳畔。可否請穀主再奏得一曲?”

“自是當得。”

稍一屏息,巫隗揮袖調弦,轟然一聲空闊遼遠,餘音不絕於耳。少頃,琴音綿綿而起,初始如月上關山,舒緩圓潤,繼而如荒山空穀蒼涼淒婉,如大河入海悲壯回旋,如大漠草原金戈鐵馬,漸漸地殘月如鉤,關山隱隱,邊城漠漠,戛然而止卻又餘音嫋嫋。

“好一曲關山明月!”姬胡不禁高聲讚歎一句。

巫隗麵紗微拂:“大王熟悉此曲?”

姬胡慨然一歎:“孤有一友,每從關塞歸來,便要吟唱此曲。由此,孤也記住了。”

“天意也。”巫隗平靜的語氣中似有微瀾:“偏我不知歌詞,若大王肯屈就,可否和一遍,小女也好記住它!”

“好!殘月曙色,放歌正當其時!”

姬胡自入蘭穀,便放下了自己的帝王身份,因此絲毫不覺得巫隗此請乃是僭越。他點點頭,閉目凝神有頃,突然一聲悠長的嘯歎,渾厚的嗓音激越破空,悲愴高亢地飛蕩開去:

“邪——巍巍昭關,莽莽平川,蒼蒼明月,迢迢關山。同耕同戰,浴血何年?銳士鐵衣,女兒桑田。誰謂明月,照我無眠?天地同光,念日月之共圓。”

歌聲沉寂後,樓外遙遙一聲喝彩,一個低沉激越的聲音隱隱飛來:“公子這關塞曲唱得好哇,我蘭莊上下都山聽了!”

“衛和?”姬胡一驚,顧不得巫隗匆匆出得木樓在廊下一望,卻見曙色中四麵山頭站滿了黑壓壓的人群,不禁深深一躬:“在下狂放,驚擾父老,尚請見諒。”

“公子哪裏話!”樓下的林伯笑道:“至情至性,本是此處山人本色。公子一歌,不亦樂乎!”

“是啊!公子唱得好!穀主琴彈得好,正是天作之合!”四麵山頭一陣呐喊。姬胡竟漲紅了臉,一時不知所措。還好此時巫隗已出來解圍,衝著林伯淡淡道:“該為貴客備早膳了!”

見林伯答應一聲正要去忙活,姬胡趕忙製止:“穀主不必多禮,清晨涼爽,孤正欲辭行。”

“雖然大王急欲歸途,但左右不在這一個時辰,先填了肚腹再說。為了兩便,也罷,林伯,將早膳端來此樓吧!我尚有言語未交代。”

二人重入樂室,姬胡一欠身道:“穀主尚有何言語?”

巫隗略一欠身,黑紗麵罩下傳來柔和清麗的話語:“軍國大事小女本不該贅言,然久居江漢,又有社領托付之責,有些話不講不行。”

“榮夷先生高瞻遠矚,總能先於孤而籌謀,穀主身為先生之高足,見解自是非比凡人。姬胡洗耳聆聽!”

“敢問大王,是否已立誌滅了鄂國?”巫隗一開問便是單刀直入。

“滅與不滅,穀主是否籌謀有別?”姬胡皺著眉頭,似在問巫隗,又似在問自己。

巫隗頓了頓:“若是大王有意存鄂,則可通過三步來掌控鄂國朝局。其一,扶立公子鯤最終嗣位;其二,與鄂公室聯姻;其三,扶植隨國力量,逐步與鄂國勢力相抗。以此三步,實現掣肘鄂國政局之最終目的。”m.X520xs.Com

“好是好,隻是太慢了,也不合當下情勢。”姬胡淡漠一笑:“此法孤南下之時亦曾想過,之所以放任鄂馭方休妻自保,立幼子為嗣,便是出於此種考慮。隻可惜那鄂馭方頭有反骨,冥頑不靈,不僅敗我王師,還勾結淮夷意欲行刺於孤,是可忍孰不可忍!此等叛逆,決不可以懷柔之法對之,唯一可行之處,便是除惡務盡,一舉蕩滅其國,不留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