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爺子言傳身教的耳聽八方,楚辭是以優秀成績畢業的,當下關了手機,剛好順勢而為。
“失禮,”楚辭緩緩揚起抹笑意來,對著男人以及桌上其他人先言禮,而後看向溫明州道:“舅,小侄不勝酒力想先離席。”
溫明州餘光掠過King,見這大合作商並無多餘神色,好似方才的行為隻是無心之舉,而後才應允。
楚辭得以離席,剛繞過裝飾牆便小跑起來,握著手機趕往商業廣場。
他要去找她……
無心也好,無聊也罷,至少那一刻,蕭念想起了楚辭這麼一號人,這樣就足夠了。
他後悔了……
他不想讓她和喬文桀見麵,他怕她再一次病發,他怕極了她不畏懼死亡的模樣!
蕭念腕表的時針轉向八點,商業廣場路人來來往往,路燈柔和,各家店鋪掛著的彩燈小意溫柔,八點前一刻,她收到虞美然路上堵車的消息,八點這一刻,她站在自己尚未開張的奶茶鋪子前,她看著不過三米開外的少年,恍惚回到時代廣場的聖誕夜,雪夜忽然變得清冷淒然。
該如何形容此情此景?久違亦或“近鄉情怯”。
對蕭念而言,這樣麵對麵看著喬文桀,模糊得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距離所產生的時代一定是兵荒馬亂風卷雲湧的亂世,而非那個初見時車水馬龍,煙雨蒙蒙的安逸盛世。
對喬文桀來說,這樣站在蕭念對麵,那夜雪地的痛感早已被時間消磨殆盡,讓他始終無法緬懷的是她那夜的懷抱,是她容納煙火的眸子,是她仰著頭眼眸含水對他說的那句“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
商業廣場的奶茶鋪子裝潢陳設齊全,清一水被白布蓋著。
喬文桀默默跟隨蕭念進了店裏,看她一言不發揭開靠窗的沙發布蓋,然後背對自己坐下,始終沒有隻言片語。
也不過是十八歲的少年,短短兩年,卻叫心病折磨得日漸消瘦。
他喉嚨滾動,就這樣站在她的身後,店鋪裏沒開燈,僅有路燈和對麵茶鋪的燈光照射進來,地上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蕭念…”
他曾練習了成千上萬次的名字,這一刻卻隻有這短暫輕淺的一句輕喚。
蕭念眼睫微動,不自覺攥緊了指尖。
她知道他無辜被牽連,可是她心裏那股妒意怎麼都掐不斷滅不了,見蕭恒的最後一麵的是他,想起蕭恒替他擋的那一槍他她就嫉妒得快要滅頂……憑什麼?他何德何能!她的阿恒哥哥多無情啊,意外突發時可曾想過還有一個她等他歸來?
喬文桀低垂著頭,身子佝僂頹喪得不像小兒郎,顫著手伸進口袋裏,握緊那小塊東西。
他的記憶力好像在這兩年裏迅速倒退,可卻又隻像是那天的景象才會零零碎碎,像卡帶的黑白電影,斷斷續續。
他顫抖著手指將U盤拿出來,想要朝前一步時才發現腿腳在這一刻僵硬得不像話,感官在這一刻達到前所未有的麻木,他握緊手裏的東西,咬牙向前,這寒冷的冬夜裏,額發間積了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不過是幾步距離,喬文桀走得艱難,隻差最後一步之時,方才還沉重如石的膝蓋倏然像被收回所有力氣,狠狠磕跪在沙發旁。
蕭念聞動靜回頭,為眼前這景象所驚詫到,手腳已經邁出去,卻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出現。
奶茶鋪子外麵的一道纖瘦身影捂嘴看得淚眼婆娑,看見喬文桀跪倒在地,甚至來不及抹掉眼淚,奮力闖進鋪子裏去。
“阿桀!你沒事吧?”
蕭念看著突然出現的少女,那隻帶著腕表的手在半空愣了一瞬,很快收回去。
“是你哥哥…是蕭恒留了東西給你!”那少女跪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扶著喬文桀,著急忙慌抬頭朝蕭念解釋著,眼淚止不住往下墜。
“沐芸!”
喬文桀甩開她的手,握緊手裏的東西,攥緊拳頭,兩腮因咬牙鼓脹起來,如果光線明亮,可以看見那張汗津津的慘白臉頰上青筋暴起。
沐芸見他這樣,抬手匆匆抹掉眼淚,繼續以跪坐的姿勢仰頭看蕭念,鼻音濃重,克製不住的抽泣,很努力地組織好語言,“我叫沐芸,是…景洲芭蕾省賽第二名,那年你放棄出國名額,我才能頂替順利出國……我知道你很優秀,人也很…很好。求求你,給阿桀一個贖罪、贖罪的機會!求你了!”
蕭念無聲沉默著看兩人,舌苔生澀,艱澀地吞咽口水,眼眶悄然一熱。
她手指扣著掌心肉,舌尖抵了抵牙齦,睫毛輕顫了兩下,幾番心理暗示,這才嚐試著開口,“喬文桀…”
聲音也早已沙得一塌糊塗。
她許久未出現過應激反應了。
簡簡單單三個字也讓她後背冷汗淋漓,耳畔似有疾風呼嘯而過,眼前逐漸變得模糊。
手心突然間一熱,勉強拉回一些神識,喬文桀強撐著沙發坐下,他的情況也並不好,掌心濕汗卻是涼津津的,他克製著心頭密密麻麻的痛感,固執卻輕柔地執起她的手,把那小塊東西交給她。
喬文桀勉強給自己勻了口氣,平衡了心率這才道:“對不起蕭念,我不太記得當年的細節了…當年我口袋裏多了片存儲卡,沒及時發現,也沒能及時歸還給你!”
他漸漸俯身趴到桌麵上,氣若遊絲卻仍舊固執追著她的視線,“現在…它物歸原主了…”
沐芸趕忙起身,急匆匆在他身上找藥片,“藥呢?阿桀你的藥呢?!”
蕭念胃裏翻江倒海,眼前暈得心慌,耳畔風聲愈加強烈,她手裏攥緊那塊東西,已接近喃喃自語,“是阿恒的東西……”
北淼一路看著心率監測從寵物樂園緊趕慢趕往商業廣場來,不明白怎麼小主子心情突然壞了……
等到楚辭急匆匆趕到虞美然說的地址,車子熄火,打開車門便急忙竄進奶茶鋪子裏時,虞美然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也急匆匆從對麵茶樓跑下來。
“蕭念!”
“蕭念!”
楚辭看了眼有人照顧的喬文桀,半跪在地上去看蕭念狀況。
“蕭念你看看我?我是楚覲辭!”
楚辭摟著她脖頸,湊上去抵著她的額頭,一片冰涼,脖頸上竟是冷汗岑岑。
“對不起…對不起……”
楚辭嘴裏低語,猛然從地上起身,在俯身抱起昏睡過去的蕭念衝向店鋪外。
虞美然對這兵荒馬亂的場麵一臉茫然,“蕭念怎麼……”話沒完,人已經衝了出去。
那頭喬文桀吃過藥還在緩勁兒,掙紮著要起身追出去,被沐芸按住,“你別,別擔心!楚辭在不會有事的!”
北淼遲了會兒,剛好趕上楚辭把人給放上車,她按喇叭,探出窗去喊:“楚辭等等!”
奶茶鋪子裏亮了一盞燈,楚辭小心翼翼抱著蕭念靠坐在沙發裏,北淼給小主子測測體溫和心率,確認隻是尋常的應激反應,這才拿出瓶外用的安神藥在她太陽穴上抹了抹。
“應激反應。”北淼解釋了一句,看向幾人擔憂的神色,又看向人肉座椅的少年,那晚雪地哭紅眼睛的少年似乎還曆曆在目,看著他說:“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