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楚辭毫不猶豫點頭。
北淼默不作聲看向比她還高的金貴少爺同以往每次和小主子說話時一樣微微俯下身,目光堅定坦然,說他信。
喬文桀看著兩人,黯然垂下眼眸,心裏把自己嘲諷千萬遍,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不會贏,自卑和惶恐無處安放,所以動了那樣不堪的手段,算計了一塊長大的兄弟,賭上這十幾年情分,最後隻剩報應不爽。
淩晨一點四十五分,一輛車子疾馳過車道,很快在城池賦簷下急刹車,不等兩個大堂招待上前,那位穿著九天會所製服的年輕小夥按下電梯直升頂樓。
兩個招待互相看看,最近那琉璃頂夜夜會談,出入的都是有來頭的人,今天這趟兩位老總作陪,可想是不同尋常,急忙給經理打電話知會一聲,以免禍及自身。
接到電話時,阿巳在外間與那King的助理作陪,其實都不多話,多是安靜品酒,他客氣地說了句”失陪”,這才轉廊外接電話。
城池賦和九天平日都是不來往的,隻是各自內部都知曉其中利害關係,隻是有人偶爾在私下低調交際,今日北邊突然起大火,現下會所的人忙不迭找到這裏來,不知所為何事?
阿巳心頭思緒萬千,麵上卻不露聲色進了前廳。
這會兒琉璃房廳中,那柳州成兩耳不聞窗外事,兜裏的手機湧進千萬條信息,奈何被主人關靜音,一心一意給大人物倒酒作陪,像是要急於證明些什麼似的。
“晚飯嚐過北翱會館餐點,不知道城池賦有沒有宵夜招待?”King視線從桌上新倒的酒轉移到龍翔身上。
早已是酒過三巡,其他幾個最近夜裏駐紮於此,實在耐不住這打太極的酒桌轟炸,喝得麵紅耳赤,這才被人帶下去到各自住處歇著去了,彼時此刻算上連靳廳裏隻剩四人。
連靳麵上微醺,眼瞼微動也看向龍翔,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來人尚且底細不清不楚,卻堂而皇之把蕭念公之於眾,這戲他實在看不懂了。
阿巳走進時,微微對幾人頷首,最後止步於龍翔處,俯身告知消息。
龍翔是四個人裏最清醒的,一晚上酒沒飲多少,修煉一身繚繞仙氣,貢獻了一地煙頭。
“三爺!”
“三爺———”
阿巳話音剛落,喊聲自廊外穿進外間,從外間穿透裝飾牆傳到內廳來,喊的人一路暢通無阻上頂層,未曾聯想剛出電梯被人擒住臂膀,此刻正臉麵貼地,粗紅臉伸長脖頸放聲朝裏頭喊叫,“三爺!大小姐命人清場,她綁著小楚爺朋友上了天台樓頂,龐經理讓我來找三爺!”
“我是九天會所的,你們放開我!”那人一邊嘶吼,一邊掙紮著試圖和兩個魁梧大漢講道理。
龍翔掐滅搖頭,眼瞼微抬,過度吸煙導致嗓子沙啞低沉,他道:“讓他進來。”
阿巳點頭走出去請人。
廳裏三個人神色各異,場麵微妙。
那人踉踉蹌蹌入了廳,視線匆忙劃過幾人,最後著急忙慌找準對象,“不知道怎麼回事,大小姐讓人清場子點蠟燭,手還拽著個臉上帶血的人上了頂層,後頭北淼和小楚爺才急匆匆趕來……”
連靳厲聲道:“著急忙慌成什麼規矩?!還有,小楚爺是誰?”
來跑腿的小夥子年紀也不大,又是在九天閑散慣了的,哪裏見過這疾言厲色的陣仗,膝蓋不自覺軟下去,直接跪在地上去了,胡亂心慌吞咽幾下,這才又道:“是……小楚爺就是溫馨地產那位外姓孫子,他在我們那兒是常客,好像和大小姐有些交情,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大小姐冷臉不認人,動了那位少爺的朋友…”
“這你說巧不巧,昨兒個我還見那位少爺帶著蕭小姐去了北翱會館吃飯,今天怎麼就……”柳州成話說半截,剩下的意猶未盡看向龍翔。
龍翔鷹眸冷冽,透著一股子漠然置之的態度,他冷笑了一聲,手裏慢條斯理給自己杯子裏倒酒,隻說道:“她想玩就由著她!在外頭野了這些日子,愈發脾氣見長,不見棺材不落淚!”
“這……”
那小夥子跪地上,明顯沒預料到是這樣的發展,一時懵逼臉看向疾言厲色的連靳。
連靳表示他現在也是一頭霧水,這台戲他就沒看懂過來龍去脈。
倒是柳州成掛著笑臉,似有打探之意,“嗬嗬,三爺這是…吵架了?我記著蕭小姐脾氣一向驕矜,我尋思都是三爺日頭裏寵著慣出來的呢!”
龍翔冷眼望過去,告訴他什麼是名副其實的驕矜,他張嘴毫不費力開口吩咐,“柳總是醉了,阿巳去把他那位吃冷酒的秘書請過來貼身伺候,芙蓉帳暖度春宵,別浪費這春宵一刻。”
阿巳得令帶著那小夥子退了出去。
柳州成笑容逐漸淺淡,但也深知這關頭,得罪龍翔是萬萬不可的大忌,皮笑肉不笑提著外套起身,主要看著King說道:“那幾位慢聊。”
藍發King撫著緬因貓毛發意有所指道:“貓本不是乖順之物,天性桀驁,難以馴服。”他從容起身,“既然龍三爺有事處理,我們改日再約。”
龍翔晃著酒杯,半個眼神沒分出去,卻說:“城池賦不販賣肉體,宇文先生若想打發時間,不妨去城北酒吧街獵豔物色,露水情緣未嚐不可。”
連靳聽著太陽穴突突跳,捂拳咳嗽一聲,起身客套地送別,“宇……King,夜深霧沉,路上緩行。”
King不作表示,倒是他懷裏那隻茶褐色的緬因貓嗷叫一聲,不多時,連人帶貓一同離開了琉璃房。
琉璃房安靜下來,龍翔收斂頑劣麵孔,目光深沉如海,他隨即看向連靳,言簡意賅道:“幫我一件事。”
連靳看著好友,緩緩坐起身子,麵上也變得冷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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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那年蕭恒歸來,他帶蕭念去n國看了極光,旅遊勝地極美,沿途風景都令人心曠神怡。
蕭念第一次玩滑翔傘,奮力奔跑不回頭,直到腳下踩空,天空似乎觸手可及,萬物眾生不過是浩淼雲煙,空氣格外自由的,全身心仿若沒了束縛,是那樣徹徹底底的暢快淋漓。
十五歲那年在醫院頂樓,她想最後酣暢一場,經過傍晚的暴雨洗禮,那晚星夜璀璨,風也溫柔,一切都格外美好……
十七歲這年冬季,雪花飄散,雨城的夜色華燈璀璨耀眼盡收眼底,寒風瑟瑟抖抖,人心零碎。
“在林家會客廳第一次見你,是在夏末,林夏侯生日的第二個周末。”
“不是。”
“不是什麼?”
“盛夏五月初我們在林家後院打過照麵,那時候你在秋千架裏小憩。”
蕭念抬眸眺望,風霜嚴寒下的江景並沒有繁華三千的粼粼麗麗,她兩條腿懸於百米高空,寬鬆褲管在風中仆仆動蕩,她紮了束高馬尾,優越的天鵝頸暴露於冷空氣中,單薄的毛衫讓她臉色冷的更加蒼白。
一條不過數米長的麻繩將兩人於手腕處牢牢捆綁在一起。
喬文桀消瘦的側臉淌著條可怖的紅色血跡,血跡源於頭頂,隱於少年略微修長的黑發下,他偏頭抬起那隻自由的手從半空中繞過去,在蕭念眼前張開手掌,是兩顆金箔紙裹著的巧克力。
“他們說你喜歡巧克力。”
在雪花如絮飄零的十二月,喬文桀和蕭念近在咫尺,在新的城市,在這寂靜寥寥的百米高空之上,風從腳下穿過,身心皆是虛浮空蕩。
蕭念垂眸盯著那兩顆圓滾滾的金箔巧克力,微微偏頭,餘光裝著身後數米的天台門,緩緩開口:“他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