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某種事務下意識的偏愛,大概是因為希望得到這樣一份例外。————蕭念
北城早晨是極具人氣的熱鬧,酒吧街前麵的小廣場也沒例外,老大爺老大媽的廣場舞活動進行得如火如荼,還有拉推車左顧右盼賣早點的,生怕冷不丁城管出現給逮正著。
“我要兩杯豆漿。”
“好嘞!正好十塊,小夥子拿好!”
簡單的對話,楚辭抬頭看了看四周,提溜著兩杯豆漿穿進香樟樹小道。
蕭念說九天是她的嫁妝,所以她當時直接報警處理了抻四,根據當時警員所言是因為抻四動了不幹淨的心思,私下販賣違禁品,於九天那樣的夜場而言,違禁品是什麼不言而喻,她說抻四動了她的底線。
這半年查到零零散散的消息讓楚辭大概摸索出蕭念回國的路線圖,她應當先回了景洲林家,再是往返於雨城和北城之間,而她從來未曾提及的Ruffian hero,較之九天一定是意義更為深重的。
她九月在北城酒吧街迎Ruffian hero燈牌抽煙哭紅眼,十月在雨城Ruffian hero吧台小酌,甚至她把他送醫也是在距離酒吧街不遠的路口。
而這兩所建築物背後的龍翔有絕對的話語權,九天會所那個掛職大堂經理的龐述,北城Ruffian hero調酒師龐哲,並非巧合,他們是龍翔豢養的眼睛,以龍三爺為首,被龍三爺所庇護,冠以“龐”姓,所以龐述喊蕭念大小姐。
跟著蕭念身邊的北淼以及看不見的暗衛,還有城南醫院那間病房,還有輸進他身體裏的血,無一不在說明龍翔對蕭念的愛護。
酒吧街是個晝夜顛倒的場所,夜裏爍爍耀眼的Ruffian hero燈牌這會兒變成了低調的純白。
楚辭朝前走兩步,最後在圍欄前停下,他站在她曾站立的位置凝望起高高懸掛的白色燈牌。
他用盡手段去查的東西,回報的結果杯水車薪,回景洲查蕭念,在雨城查龍翔,他甚至透過蛛絲馬跡合理坐實了尤浩的真實身份,“尤”和“龍”一撇之差,相比於龐氏的強勢冠名,一個“尤”字卻是絕對的保護;而他用盡心力,耗時耗財也尋不到蕭恒的半分消息,唯一的消息唯有兩年前那樁噩耗,那樁摧毀蕭念意誌的死亡事件,一個人的亡故快要了兩個人的命。
搜集信息無疑是漫長無邊的事情,太需要耐性,況且他不能驚動任何人,他記得很清楚蕭念是怎麼死死抓住那塊u盤滿含希冀問喬文桀當年車上的細節,也記得太清楚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以後那麼理智的問他信不信她……蕭恒的死不簡單,而她身邊危機重重,所以北淼的職責不僅是照顧她的病情更為了她的人生安全。
換句話說,十七號淩晨蕭念的死亡不是巧合,不可能巧合到喬文桀前腳剛回國,後腳就出了兩車相撞的意外。
“媽媽,我要喝奶茶!”
“你這隻小饞貓…你慢點跑!仔細摔倒咯!”
“不嘛不嘛!”
稚嫩童聲迎麵而來,楚辭睜開眼,腿上冷不丁就撞上來一隻軟軟的小孩兒。
紮小揪揪的小女孩顯然也是猝不及防,一隻膝蓋還磕地上,兩手緊緊抓住楚辭褲子,想是新奇竟然沒哭,小鹿似的眼睛一眨不眨抬頭望著楚辭。
楚辭也靜靜看著撞上來的小孩兒,罕見地沒冷臉把人拎起來放一邊,看著那雙清澈純淨的眸子腦子裏有瞬間的空白。
“對不起哥哥……”
軟乎乎的童音把楚辭猛地拉回現實,隻見小女孩自己拍拍膝蓋站了起來,小小的一隻就比楚辭小腿高出半個頭,此時微微嘟嘴,雙手攪弄著衣服上的小紅花,眨巴眼睛看著這個好高的小哥哥,很不安又乖巧得不可思議。
楚辭提著豆漿袋的指尖微動,小孩子的眼睛很幹淨,裝著純粹的黑與白,可是……是因為所有小孩眸光都純淨得相似的原因嗎?他為什麼覺得這雙眼睛…仿佛在哪裏見過?
“小寶!?”後頭家長著急地追上來。
像是如夢初醒的,楚辭心裏那點異樣如同流星一墜而過沒了影,不知為何,他卻好像鬆了口氣。
家長把小女孩擁進懷裏安撫似的拍一拍背,這才起身溫和詢問眼前的少年,“是我家小孩子頑皮了,你沒事吧?”
“沒有。”
他言簡意賅作答,再看去時發現那小孩兒已經藏到家長身後,小手抓著大手,怯生生露出半張臉來看向自己,好似方才的道歉花光了所有勇氣,像受驚的小鹿,不安極了。
家長輕笑,“那就好。“
楚辭卻屈膝蹲下來,把兩杯豆漿擱地上,手伸進衣兜裏,同裏麵拿出一顆巧克力來,就這麼麵對麵的把巧克力遞給她,想著蕭念應當會喜歡的笑容,嘴角彎了彎,眸裏露出笑意來,輕緩了嗓音說:“請你巧克力好不好?”
小女孩在他蹲下來時已經躲到母親身後,雙手緊緊揪著母親的衣擺不肯露臉也不回應,從受驚的小鹿變成了膽小的兔寶寶。
家長便側身摸一摸兔寶寶的頭,雙手以絕對維護的姿勢護著自己的孩子,笑著解釋:“這孩子認生,膽小著呢!謝謝你的巧克力,”接著微微俯身把小女孩抱起來,那女孩看也不看楚辭一眼,忙把頭埋到母親懷裏一動不動了,家長像是習以為常地以半哄的語態化解了尷尬,她說:“小寶謝謝哥哥啦!”最後以頷首微笑的姿態給這場偶遇畫上了句號。
楚辭還維持下蹲的姿勢,看著母女二人慢慢地走遠,緩緩地收回手,瞥了眼巧克力站起身子,再把豆漿提起來,卻在轉身之際,從餘光裏瞧見小女孩似乎抬頭默默注視著他。
晨風吹過,幾片枯葉微微作響被卷到楚辭腳下,他回過身去看時,母女夫人已經不見蹤影。
楚辭不是信徒,他甚至不信所謂的命,親眼見證母親死亡那瞬間他痛恨的是自己的無能為力,哪怕到後來和蕭念的再三錯過也權當緣分時機未到,可對於親身經曆過的種種,再睜眼卻告訴他不過大夢一場,自此,他不得不開始相信命理輪回。
蕭念的死亡不是夢,他甚至還記得那股鹹腥血液自喉嚨爆發而出的惡心難耐。
“你信我嗎?”
“對不起。”
這是蕭念對他最後的告別,她預判了那晚的危機四伏,她想要保護喬文桀,就像十年前那個廢棄工廠的夜晚,她曾說“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她和喬文桀一塊暴露於顯而易見的環境裏,親手把蕭恒事件的唯一人證推向死亡,再親手毀滅促成那場會麵的自己,甚至於早早地讓人準備了血袋……
喬文桀不會死,就像她早已讓人備好血袋一樣,從她自導自演這場戲開始就已然想好萬全之策;一切都那麼順其自然,在自己的地盤,糊弄過了龐述,還有為她關心則亂的愛慕者言敘。
她預判了每個角色的結局,死於一場意料之外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