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樓那瞬間的失重感跟難遺忘,而我,像是做了場不願醒來的夢,那綠樹成蔭的幻境裏我想我見到了神明。
一身黑衣,嘴唇卻是好看的緋色。
不愛笑,眼睛卻漂亮勝過桃花。
神明不太溫柔,但神明帶她去看了最璀璨的繁星。
神明徒手燒毀幻境,大火屠林,眾生萬物歸於荒蕪,他溺於那片火海沉入湖底。
………………
本該是萬籟俱寂的夜,市醫院卻是人頭攢動。
由於江北大橋連環車禍,醫務人員進進出出,急診忙裏忙外加起夜班,最嚴重的是迎麵相撞的兩張車子:龍博天的司機師傅和警車駕駛座的男警員,救護車在路上通知病況進醫就安排了手術;而後座的龍博天危急關頭有安全氣囊及時彈出,無大礙,安排了台微創手術。
而蕭念這邊………
尤浩一行人晚一步得到消息趕到現場時剛開始封鎖,現場正亂,看見那邊楚辭淌了半身血躺擔架上正往救護車上抬。
警車車身兩側嚴重凹陷,車門鐵皮封死打不開,車廂已經開始漏油,據先到現場的警員反應說,當時現場就楚辭一人,正死命拖著駕駛座的警員出來,兩手血淋淋的,而蕭念躺靠在大橋另一邊不省人事,中間隻隔著他自己的車子。
人員流動像是和錦龍酒吧重疊,警察派了人看守,尤浩一行人隻能遠遠觀望,九天那一派高層管理高矮胖瘦占了一角,加上患者家屬,龐述坐輪椅趕過來時,醫院大廳幾乎裏裏外外都是人。
另外有一批巡警和醫院安保在醫院外圍維持秩序,攔的是雨城各大報刊的記者,忽然有一輛車子疾馳而來,車光大亮、來勢洶洶,圍堵的記者紛紛讓出道來,那張車子直接闖進安全帶範圍,隻是一晃而過的正臉讓鏡頭捕捉到,記者群裏迎來一波聲潮。
“是龍翔!”
“龍翔進去了!”
“憑什麼龍翔進得去我們不能?這是明目張膽走後門嗎!“
“讓我們進去!”
……………
諸如此類的話術層出不窮。
龍家在本市原就特殊,三天兩頭上新聞,大到商會集團事業線動向,小到哪位公子小姐出現花邊新聞,總之是沒完沒了的熱鬧,今晚錦龍酒吧事情在前鋪墊,後又來一出江北大橋豪車撞警車,如此巧合的“子唱父隨”就夠各大媒體記者素材的,龍翔這趟可謂又添一把火。
龍翔車子直接在大廳前方熄火,立馬引起停車位旁兩個安保注意。
“你不能進去!”
“警方辦事,閑人免進!”
兩個醫院的安保前後追著攔人,最後驚動廳內眾人紛紛側目,兩個收到外圍消息的警員也在交頭接耳:
“龍翔怎麼過來了?”
“你瞎?九天會所那些守的可是人兒大小姐,你說龍翔過來幹什麼?”
尤浩聽得一清二楚,許恩在不動聲色和他耳語,“這事兒可大可小,不知道內部什麼考量,我哥那邊暫時沒消息。”
“管他什麼事兒?小朋友還能違法亂紀不成!再說是龍博天急刹撞上警車造成的連環車禍。”席勒憤憤不平。
旁邊歐陽複腦子裏兜轉一圈,忽然記起陳向頭上遭的那瓶酒,額……這他麼應該不算違法亂紀…吧?
柳汐沅腳步匆匆出來,見龍翔隻身被兩個安保攔住,看上去還算規矩,但她深知,那男人從來不是個好惹的主。
是以剛走近,男人鷹眸銳利,端著漠然冷臉瞥她一眼,隻是一眼,連話都沒有,柳汐沅卻懂了他的態度。
“他是患者家屬,讓他進來。”柳汐沅手不覺握緊,沒說出口的“患者”是她最後的尊嚴。
龍翔剛行一步,手腕上的黑珠子不知怎的突然斷開,墨黑的珠子旋即掉落,砸在光滑地板上“啪啪”連響,一時間四下滾遠。
龍翔駐足,眼瞼垂下,另一手撫了撫空蕩的腕子。
柳汐沅也隨他停下默默不語,眾所周知,雨城常年身著墨色衣裳、腕間戴黑串珠的龍三爺是也,到底是除了外地人,誰人還會不知這爺串珠不離身。
“主子。”
“主子。”
是龐哲和龐述,一個收斂獠牙一個向來馴良,打從丘園出來的情誼,實在些都是龍翔豢養的好手。
“三爺。”
溫馴的言敘,到底是冠以他姓,這聲三爺是體麵也摻了幾分客套。
龍翔眸光冷冽,看向三人身後蠢蠢欲動的會所管理層,仔細看看都是從前的老人了,如今日子蜜裏調油,誰又記得當初那點微不足道的情和義?
“我說過,隻要她蕭念活一天,就不允許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掉半根頭發。”龍翔收回目光,轉了轉腕子,視線落在言敘身上,聲音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壓,“我可以養她一輩子,但會所不養閑人。”
大廳算不上吵鬧,龍翔的話剛好覆蓋場麵,消失在拐角前他留下最後一句話,他說:“九顆珠子,一顆都不能少。”
尤浩於是沉默,任何人都有資格抨擊龍翔薄涼不服倫常,曾經那些人不能。
“一霸,有人找你。”歐陽複偷偷摸摸小聲說。
尤浩朝後看去,一個護士模樣的人站在人群後頭,看他一眼,轉身朝前走,像是在領路。
左拐右拐來到急診盡頭的病房,護士不多話,把門推開些就離開了。
“看看有沒有尾巴。”楚辭半靠在床頭,手裏掛了鹽水,麵色冷白,看起來有些憔悴。
尤浩默然敞開門,餘光裏有黑色衣角消失在拐角,龍博天出事,不缺手底下人看護,也好盯著他們這些和蕭念關係匪淺的,更不會放過楚辭這個在事發現場救人的“英雄”。
“小楚爺醒得挺快啊。”尤浩像尋常探病的人一般開著朋友間的玩笑話。
楚辭其實沒內傷,外擦傷屬手心最嚴重,他不在意地笑笑,攤開手掌給他看,白色繃帶上寫著幾個字卻讓尤浩為之一震。
那上頭寫著:你確定蕭恒死了嗎?
什麼叫…他確定蕭恒死了嗎?
病房裏陡然沉默下來,楚辭錯開視線朝門口看去,他按下床頭急救鈴,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還有護士的喊聲,“什麼人?偷偷摸摸的在幹嘛!”
尤浩心裏一凜,手收成拳,他直麵楚辭,想要得到確認。
“去找虞斐恢複江北大橋監控,”楚辭撐起身子,腦袋一陣眩暈,臉色更白幾分,他扯過尤浩腕子,眸光嚴謹認真,“我見過蕭恒照片,不會認錯!”
話音落,護士腳步匆匆小跑進來,問道:“病人哪裏不舒服?”
楚辭堅持不住,腦子暈眩得厲害,眼前再度發黑,他艱澀吞咽,氣音不足道:“頭暈……”
又出現了。他本一路緊隨警車其後,夜空中煙火炸開的時候兩眼發黑腦袋眩暈得厲害,緊接著便聽見大橋那邊車子急刹和碰撞的動靜,而他什麼都做不了,仿佛無形中被什麼東西牽扯住。
“病人需要做檢查,家屬在外邊等。”護士一邊趕人,一邊把床搖平。
楚辭迎向尤浩目光,無聲闔動唇角,說了“走”。
失去意識的那瞬間腦子裏再度回想起江北大橋之上,那男人隻身站在車禍現場,狼藉灰煙的大橋邊他光鮮而又幹淨,拓拔筆挺的身姿,似有所覺,他回過頭……
尤浩順理成章離開病房,走廊外那徘徊的男人頃刻間轉身假裝路過。
蕭恒沒死嗎?尤浩不禁咬緊牙關,他閉眼,腦子裏想起九天頂樓斑駁的血跡,想起江畔爆炸留下的窟窿……睜眼時,瞳孔摻了血絲,他拳頭未鬆,大步流星追上那黑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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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別別、別打我!”
好不容易安靜下去的急診大堂突然傳來男人慘痛的呼叫聲,兩個巡警立馬看過去,下一刻就見尤浩反擒了男人雙手從拐角處出來,瞳孔像充了血,眼裏都是不容忽視的狠。
他不懼人圍觀,脫手將男人朝人堆裏一扔,目光惻惻看向迎麵而來的巡警。
那男人得自由立馬惡人先告狀,連爬帶滾到巡警跟前好一出惡人先告狀,巡警厲聲反問尤浩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