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浩不知道自己想找龍翔說什麼,或許想告訴他那個男人沒死,也可能就想遠遠看他一眼,總之,他來了這裏。
抬起頭時不覺對自己方才娘們唧唧的感性發出嗤笑,人活著能吃飽喝足已然是大幸,傷春悲秋杞人憂天當真惹人笑話!
尤浩情緒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天快亮了,該回醫院了,突然一道車燈閃過來,黑色別克緩緩駛進停車場。
尤浩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尋思來都來了,要不去見見吧?
已經準備下車了,也正是這時候,別克主駕和副駕車門一同打開,尤浩笑容瞬間僵凝住。
車場的聲控燈亮了又滅,兩人從並肩從吉姆尼前經過,中間距離不足十米。
西裝革履和休閑便衣的組合現在看起來多有諷刺,再把時間往回調幾年,是蕭念最喜歡的白衫黑褲的哥哥以及最討厭的黑衣黑褲的龍翔。
地下車庫的電梯堪堪合上,吉姆尼離開停車場,打轉間來到城池賦正堂大門,停車熄火下車一氣嗬成,硬朗的少年身上還是那套零號球服,此刻手臂肌肉鼓起,把下頜咬得緊繃。
城池賦沒有門童,隻有大堂前台,尤浩順順當當走進去,目不斜視路過迎上前的侍者,疾步走過小橋,繞過含苞待放的梅花枝,剛好在電梯升上來時按下樓層。
金屬門緩緩朝兩邊打開,侍者領著安保將將追上來,但遠不及少年揮出去的拳頭利索。
一群人手忙腳亂趕緊前去拉扯住人,電梯門就此卡在那動不得半分。
龍翔反應再快也隻得朝旁避讓半分,迅猛的拳頭毫不留情砸在肩上。
“滾!”
尤浩甩開一眾人,進一步攻上去,然而龍翔也並不是好欺的主,當即冷臉還擊。
這頭尤浩及時退讓,如預想般一記拳風送向通身全黑的男人,男人避無可避卻並不回擊,隻是抬手擋住尤浩的拳頭,使其卸了幾道。
尤浩沒能如願持續進攻,因為讓龍翔抓住肩膀,他借力抬腿踢過去,男人終於抬起來頭,全然是一張陌生的麵孔,那男人他壓聲喊了句“尤二爺”。
尤浩倏然頓住,也就是這時候,龍翔從後扯住他,借著慣性毫不猶豫把人扔出電梯外。
“犯渾?”
就這般居高臨下地,龍翔踩著尤浩胸口動了動腳,目光幽暗漠然。
一通電話打到頂樓時,連靳正坐在臥榻之側,林丞夏站在一步之遙注視榻上麵色蒼白的林夏侯。
連靳收回把脈的手,起身再觀望一下,這才對林丞夏說道:“原是在國外日日受小神主靈氣滋養得以修為脫胎換骨,方渡劫造就靈契,哪裏想到鬥轉星移再來一回,那位本就對他妒忌,這會怕是隻有等小神主醒來才能再好。”
林丞夏點頭,沉默地把串著月牙骨的紅繩給沉睡的人重新係踝骨上。
“這是?”連靳有些好奇。
林丞夏回說:“蕭蕭到廟裏替阿侯求的平安繩,這月牙骨是蕭蕭自己用樟木刻的。”
連靳聽著直點頭,“這自然好,神主的庇佑和期待也不是尋常輕易得的。”
“扣扣——”
木板門從外被輕敲兩下,旋即傳來阿巳的聲響,“回主子,下頭人來傳,龍爺和尤二爺打起來了。”
連靳和林丞夏四目相覷。
木板門“吱呀”從外頭關合,床榻旁的案幾上鏤空爐鼎暗香浮動,床榻上的男兒眉目舒朗,白膚紅唇,一時之間倒也不像個沉睡的病人。
香煙自繞梁而上,緩緩氤氳滿堂。
左不過百步路的夕照房內,牆上的文墨山水畫,自那畫軸卷邊處的死水湖竟暈染起些微彩色,供奉的兩株香火燃燼化作灰撲撲的煙灰掉進金鼎,悄無聲息的。
連靳和阿巳一前一後剛走出暗處,就聽見那頭尤浩字字珠璣,很是擲地有聲,“蕭念縱然有千錯萬錯,也不該落到如今的下場!”
左右兩隻胳膊被安保壓製,眉骨硬朗的少年無懼無畏直迎龍翔目光,嘴角落了好大一處青紫。
相較於他的狼狽,龍翔閑適得像個局外人,隻見他背靠著木雕椅,兩腿交疊半倚著扶手,端起剛上的熱茶,慢條斯理撇去嫩綠的浮茶吮一口。
“哢噠”
茶盞被隨手置於茶幾上,瓷器磕碰間弄出不大不小的聲響,鋥亮的紅漆桌麵濺出一圈茶漬。
茶盞的主人眸光幽暗,底下人雙手遞上擦拭好的腕表,他重新戴上,緊著扣上襯衫袖扣。
一坐一站,四目相對間似有火光電流激起。
“你小子好大的陣勢!打人打到你龍爺頭上去了?”
連靳適時出場,他抬手叫安保鬆開,阿巳眼神示意他們退下,如今這場上便隻剩兩個伺候的侍者外人。
“有力氣不去醫院那邊使,在這犯渾?虧是夜深,擾了我的客人可不好算賬。”
這話半是玩笑半是警告,連靳坐到茶幾另一側,很快有人送上盞濃茶,他瞥一眼龍翔,麵上帶些笑,“說吧,這龍三哥怎麼著你了?”
至少這明麵兒上,尤浩還是掛在連家五房的托孤,連靳這當家人問得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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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泛白時,忙過一夜的市醫院急診終於得以一段清淨時間,兩間貴賓病房各自由便警看護,除此以外,另有各家的保鏢遠遠守衛。
“你醒了?能聽到我說話嗎?”
護士的聲音從304病房傳出來,住的是龍博天。邁巴赫車頭損壞嚴重,江北大橋的柵欄損毀同樣,據當時救援人員描述說車子卡在大橋邊緣岌岌可危的模樣叫人望而生畏!但龍博天命裏有福,車子急轉接連撞向警車和柵欄之際,後座安全氣囊替他擋掉大部分災患,因而隻是腦部輕微受傷,做完微創手術就轉送回普通病房。
305病房前一排椅子座無虛席,聞言兩個少年神色入常,隻是不時抬頭看向緊閉的病房門。
“小朋友怎麼還不醒?”
席勒話裏帶著半懵氣音,話音拿捏得輕而又輕,倒像在喃喃自語,實則因為一晚上沒能好好睡覺造成的。
許恩在動動脖頸,伸直腿身子整個往後靠說:“會醒的。”
手卻不自覺撫向心口,這裏跳得很快,他無聲沉歎。
“她一定會醒的。”許恩在再次重申。
蕭念是夜裏三點從手術室推出來的,警車兩側皆遭受重力撞擊,也就相當於後座椅的蕭念是受了兩頭夾,嚴重的地方是因為碰撞導致腦出血,做了開顱手術。
天邊光亮愈發明朗,楚喻索性沒回去休息,一大早過來查房,昨夜裏緊急的開顱手術患者,是個小姑娘。
“醫生,我家小朋友怎麼還不醒?”席勒首當其衝站起來,終於還是擔心顯露。
“楚喻姐。”
許恩在對楚喻並不算熟悉,當初是楚辭認識是因為溫家姑姑的關係,畢竟年紀相,多見幾次也就熟了。
楚喻對許恩在如是,他更詫異的是在醫院發出救護車前收到的自家親弟弟的短信,上邊指名道姓要她務必關注車禍送醫的女患者,叫蕭念。接著下了手術就聽聞自家弟弟成了英雄,救了事故現場的一名警察和一個小姑娘。
“昨天手術很成功,開顱手術的患者一般情況下24小時之內是可以清醒的,別著急。”
其實醫生能安撫家屬也就那麼幾句話,總歸是誰家人誰心疼,求一個心裏安慰。
說起孩子,她還沒來得及去看自家英勇救人的弟弟。
“楚醫生,正好您在這,病人喊著頭暈胸悶,您給看看吧?”304護士探出頭喊人。
楚喻點頭應是,而後看向兩個少年,安撫笑笑,“這個點早餐店應該開了,熬了一夜了,去吃個熱乎乎的早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