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八十四章:夜與守候(3 / 3)

兩個少年沉默點點頭。

前腳楚喻進病房,後腳楚辭冷白著一張臉出現,他病服口袋裏揣著月牙骨紅繩,一夜難捱,不知心裏安慰還是怎的,拿了這紅繩頭暈便緩解許多。

“你怎麼樣?”

許恩在迎過去,虛扶一把。

楚辭擺手說沒大事,又關切地望向病房,“蕭念怎麼樣?”

“手術成功,但還沒醒。”

席勒難得沒有陰陽怪氣明諷暗嘲,不管怎麼說,楚辭小朋友的救命恩人,這點氣度他還是有的。

“就醫及時,喻姐主刀做的手術,很成功。還得感謝你昨晚獻血。”

許恩在沒想到楚辭和蕭念同一個血型,巧合的天遇。

楚辭抿唇坐下,掌心隔著衣服撫了撫那顆月牙骨,他垂眸問:“尤浩還沒回來嗎?”

正問起,那邊尤浩臉上掛彩,提溜兩袋早點走過來,神情比兩個熬大夜的還要倦怠。

“你倆吃吃早點回去吧,曠課老師找。”

尤浩把早點給許恩在,沒解釋這臉上的傷怎麼來的,席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換了話說道:“我這沒事!小朋友沒醒,上課也不安心,你和老許回去睡覺,晚上過來個人換班就成。”

楚辭靜默不語,微微往後仰靠。

尤浩那句“別羅裏吧嗦”沒來得及說出口,兩道前後的手機鈴聲響起來,許恩在和席勒無言相看,索性關機。

“行了別囉嗦,回去吧!我跟這英雄守著你們還不放心?”尤浩昂首挑一眼楚辭,半開玩笑。

“以前也是這麼守,沒啥不放心的……”這話說得輕,卻叫楚辭抬了抬眼。

終於兩人一步三回頭離開,尤浩頃刻間失了笑頹喪地癱坐在椅子上,兩人都沒說話,場麵一下子安靜下來。

尤浩摘了帽遮住臉,自己長腿一敞也往後靠,心裏幾多情緒。

心想又是這樣,她帶著傷痛躺在病床上,或許沉溺夢中幻境,那裏大概有蕭恒,又或者是迷失夢中混沌,那裏一定會有蕭恒。

蕭恒給了她所有浪漫和過往,他用死亡困住了那個小姑娘,蕭念卻要以懷念為鎖,把自己徹底埋藏……

尤浩膝上的手動了動,心想他蕭恒憑什麼啊?憑的是和蕭念的朝夕相處的十年,還是她全心全意的喜歡?

十年感情喂了狗!

一聲深歎,尤浩喊人,“北淼!”

北淼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冷臉看向尤浩,腦門兒就倆字“有事?”

“我送楚大少爺回病房,你把這早點吃了,別浪費!”他語氣很是不好,有些不耐。

北淼:“………”

這一喊可好,把楚喻喊出來了,她探頭給楚辭一個眼神,轉頭對龍博天道:“瞳孔焦距沒問題,輕微腦震蕩導致頭暈胸悶屬於正常現象,龍先生多修養修養就好了。”

龍博天喘息沉沉,他問道:“可否借楚醫生電話一用。”

楚喻望向身後便警,“龍先生如果有需要可以向這位警察先生一借。”

便警聞言走上前來,“已經通知局裏,想來龍先生家裏很快會知曉,在這之前您不妨想想昨夜發生何事?”

楚喻朝龍博天微微點頭,領著小護士出去了。

初來雨城乍到,老頭子便挑明了這地方的人情世故,溫家再龐大,架不住有些彎彎繞繞會將人卷入其中,不問不看不多聽是必要,不動聲色才是功課學問。

“你哪來的蕭恒照片?”尤浩虛扶楚辭開門見山。

楚辭說:“景洲陵園無字碑前放了一束梔子花和一張照片。”

新鮮的梔子花底下壓著一張照片,白衫西褲的年輕男人身處雅利大學,路兩旁是盛開的櫻花,雪花片似的櫻花瓣掉落在男人發間,而男人看著鏡頭縱容又溫柔。

尤浩嗤笑,頗為嘲諷。

走廊盡頭的窗口外邊天光明朗,他的腳步慢下來,說的話也有些慢,“十二月十七號,喬文桀墜樓,蕭念車禍,你被捅傷。”

楚辭腳步幾乎是話落定住,他感到驚詫的同時重新轉換思路,並非黃粱一夢,仿若夢境大開,他們都是戲中人。

因此他說:“龍翔把蕭恒消息封鎖得很死,唯獨留了蕭念的痕跡,恰到好處的蛛絲馬跡,應該是早有合謀。”

尤浩歎:“是麼。”

怎麼可能不是呢?一個兩個全都瘋了魔!

楚辭掩嘴輕咳,眸子環顧四周,佯裝不經意說起,“昨天晚上,景洲警方繳獲大批量毒品,景洲古水鎮製毒流水線全員落網。”

尤浩問:“這是內部消息吧。”

楚辭點頭,的確是內部消息,幾個老頭子在古水鎮頤養天年,老家夥們給人民服務可一輩子,縱使退下來了,但平日有什麼風吹草動也都是機警的。

古水鎮能有什麼地頭蛇,都是些早年前司家殘留下的小魚小蝦,如果那年景洲警方不曾清繳黑勢力,當今司家就好比雨城龍家,都是黑吃黑累積的財富權勢。

楚辭不覺得昨晚是巧合,蕭念沒必要為了給龐述出氣做這麼大一個局子,況且龍翔這兩年有意以蕭念為餌釣出蕭恒事故的真相,蕭念顯然是知道且配合的,而龍翔也並非傳言中不近人情,這兩年除了林家,唯龍翔對蕭念最關照。

十七號晚上,蕭念一定是途中收到別的消息,因而她犧牲自己也要保全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喬文桀。

這些事情像是一團亂麻,理不好還無法剪斷。

── ─

陳大剛忍著全身酸痛勉強抬頭環顧四周,四麵牆壁光滑潔白,天花板墜著瑩白水晶燈,除此之外隻有一道門。

他全身被粗繩捆綁,動彈不了半分,就像隻太過肥胖的毛蟲把自己困在厚重的繭蛹裏,無法破繭成蝶,又因抬頭的動作掙紮得滿臉潮紅,因而也很像是馬戲團盛裝出席的逗猴,叫人人嗤笑。

柴靜仍舊是紅顏佳色,卡其色裹身的ol魚尾裙,齊腰的波浪卷束成馬尾,幹練優雅,頸上鉑金項鏈墜了一顆小巧的珍珠,耳飾和項鏈相得益彰,看起來反而像是要去參加什麼宴會。

她看著屏幕上狼狽的陳大剛,飽滿性感的朱唇緩緩勾起笑來,卷翹濃黑的睫毛仿若翱翔於天的蝶。

“人給你送到了,柴秘書應該懂得禮尚往來吧?”

是了,長桌另一頭還有位正主呢,中年男人靠坐在皮椅裏,胳膊肘搭在扶手,衣袖往上卷,露出腕子一串木珠,他拇指不輕不重摩挲著木珠中央刻著“佛”字的黑珠

柴靜說:“龍翔坐著首席執行官的位置,實則管事的大多在連靳那頭,這些您應該清楚,這兩人心思難以揣測且都是防備心極重的,印章在什麼地方我並不清楚。”

中年男人不苟言笑靜靜凝視柴靜,椅子隨著他動作左右晃了晃。

柴靜從包裏取出一份文件,“不過我查過,參股人裏並沒有蕭恒的署名,倒是發現了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轉讓協議,落款時間是兩年前,被轉讓人是蕭念。”

柴靜把文件推過去,又是一抹笑,“看起來龍翔的確喜歡蕭小姐。一個九天也罷,那屬於他的私產,城池賦和他所參股投資的大大小小產業鏈皆讓蕭念有所收益。”

龍翔何止是喜歡蕭念呢?那些填上蕭念名字的投資都是清清白白幹幹淨淨的項目,九天有一個言敘坐陣也算是規規矩矩給人小公主守著,反而是和蕭恒關聯最深的Ruffian hero,龍翔半點沒讓蕭念沾染,終究是夜場,龍翔隻怕是唯恐讓她髒了半根指頭。

柴靜眼神微動,昨夜新聞寫得驚天動地,龍翔不也是毫無怨言給人家收拾爛攤子去了嗎?這兩年這位執行官能為一個蕭念推了一次又一次大單子,大病守著,小病仔細著,她還知道蕭念怕雷電雨夜,龍翔也必然是回去陪著的。

誰都知道從地下爬起來的龍翔多涼薄不近人情,說一不二是小,這位主子早些年輕時可是容忍不得旁人置喙半點,這蕭念動了龍翔的魚池事小,但一而再讓龍翔退讓可當真是偏愛了!

車裏碾著紅土沙駛離這棟設計得像是集裝箱似的平樓,亂是漫天塵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