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周末。
找黃牛買了火車票,我想去哥哥常出差的地方看一看,參加比賽時曾經從京城路過,雨城屬北,應該和京城一般繁華。
………………
我到了,在這裏新認識一個男孩,他叫尤浩。
對了,還有龍翔,那個男人麵色凶狠,看起來像蟄伏的獸,我不喜歡他。
但他腕子上的串珠很好看,黑珠子顆顆圓潤,日光底下光芒瀲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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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念醒了,這是件大事,至少比龍博天醒來抓人眼球。
直至早晨七點半,安保已經從住院樓趕走好幾波偽裝成病人家屬的各路記者。
夜貓抓人案發酵擴散,不少人收到錦龍酒吧當晚盛況,出自陌生直播號,幾乎囊括當晚全程,警方那邊剛撤下,立馬有小號無縫銜接重新發送上大眾視線。
“還有別的地方不舒服嗎?比如耳鳴,不好喘氣之類。”
“手腕子有些發麻。”
305病房,楚喻在給蕭念做檢查。
病房裏,穿製服的人包括柳汐沅在內有三個,另一側以龍翔為首,往後稍依次是穿便服的刑偵許警官、西裝挺括的連靳,當然,還有醫護人員。
“稍後可以拍一個手部CT。”
“好。”
病房裏,不時傳來簡單對話。
龍翔望著蕭念倒是聽得專注,柳汐沅瞥見那串珠今日安然貼在他腕上,他不上班的時候很少帶手表,也不喜歡穿正裝,黑色襯衫倒是常裝,扣子開了兩顆,隱隱露出些胸膛。
楚喻仔細問完,病人狀態不錯,卻見小姑娘眸光微亮望著自己,便問:“怎麼了?”
蕭念嘴角掛起笑,說道:“改天我應該上門拜訪,楚醫生救我一命,感激不盡。”
楚喻笑稱,“不敢當,救死扶傷,醫者職責。”
蕭念也笑,“我叫蕭念,景洲人氏。”
楚喻挑眉,“古水蕭家是你本家?”
蕭念點頭,眼神似是無意朝後掃,掠過那幾位穿製服的,繼而回轉到楚喻臉上,“蕭老是我外公,喬家小姑娘喊我母親一聲舅媽,我繼父是文煜。”
這三兩句就把背景說得明明白白,蕭念有意營造人設,把林家摘出去,畢竟景洲所謂上流圈子裏誰人不知,蕭家有個排行老五的外孫女常年在國外,以前那些醃臢事,那些人心照不宣抹得幹幹淨淨。
蕭念放著這名頭不用怪可惜的,司家收尾是幹淨,但小一輩鮮少沾手,親爹親媽一朝全進了號子,難保不會有報複心理,蕭念護得一個林夏侯,難保守得住整個林家。
她在雨城還需要以司家為餌,所以得提前做好打算,絕不能夠殃及林家。
楚喻覺得小姑娘話裏有話,偏生她笑得無害。
這兩天新聞風風火火的,楚喻自然也曉得幾分,不過內情不知如何,隻是,任憑她想象不出這樣一個落落大方交談的女孩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最後病房內醫護退出去,楚喻想起自家老弟,她把生理鹽水流速調慢了些,說了句:“病人剛醒需要靜養。”
換而言之,不宜多人喧嘩。
“勞煩楚醫生了。”龍翔頷首目送人出去,端的儼然是監護人的架勢。
他說完就朝蕭念走,兩名警員伸手截他。
柳汐沅手裏拿著本子,她摘下上頭的碳素筆,垂眸說:“警方執行公務,閑人勿擾。”
連靳和許恩義不為所動,當沒聽見,總之就是個背景板,小姑娘擱醫院裏,做的還是開腦袋的手術,哥哥們來看望小輩合情合理。
倒是病床上的蕭念輕笑出聲。
她上半身靠在床頭,除去臉色微白,額頭還裹了圈繃帶,牙尖嘴利的話調當真能把有心人說得一顆心稀爛。
人小姑娘說呀,“我想喝鴿子湯,靳哥朋友圈裏那幾隻看起來很肥嫩,再用丘園池子裏現摘的蓮子煨一下,味道再好不過。”
連靳笑得爽朗,“小公主嘴饞呢。”
這話膈應誰呢在場人都聽得出來,龍翔甚是了解蕭念邪性,小孩兒成心對他那池子有偏見。
龍翔看向蕭念,眸光平靜,“再給你做份魚粥?”
這話真是當眾調侃,蕭念炸魚池的事情遠近聞名,都知道這位小公主最討厭魚,吃啥魚粥。
蕭念看著床頭,雙手交疊搭在一塊,看起來乖巧極了,然而她說:“好啊,就用你書房裏那條黑尾魚如何?”
龍翔忽而笑,好心情地撥弄起腕間串珠,“伶牙俐齒的,看來腦子沒壞。”
“承蒙三爺厚愛,命裏大福。”蕭念笑著應他。
二人仿若無人似的一來一往對話溫馨得很,柳汐沅看在眼裏不免又是一陣難過。
自然這話傳到病房外又是另一番場景。
“蓮子鴿子湯……不苦嗎?”席勒趕早場過來看望小朋友,聽這話好奇發問。
許恩在淡定道:“她說的是鮮蓮乳鴿湯,先把鴿子肉和豬裏脊下鍋焯水,再冷水下鍋燉煮軟爛撈出,最後加薑片、蓮子、棗兒、枸杞小火煨湯。她跳舞那會兒容易犯低血糖,夏姨每個月給她改善夥食,說鴿子湯補氣血,蓮子養顏美容,蕭漂亮就惦記這口。”
席勒哼哼,“就你知道得多!”
尤浩倒是不知道龍翔書房裏有啥,楚辭記得蕭念對鬆鼠魚耿耿於懷,於是說道:“她喜歡吃鬆鼠魚。”
頓時醒來三人一致的眼神問候。
尤浩默了一瞬,好心告訴他說:“蕭念不吃魚,她就樂得氣龍翔,丘園最多時候一個月換了三回魚苗。”
“都是珍品。”許恩在補充。
席勒追加,“還有一批是鄰國稀有品種,可著大早晨空運過來,小朋友嫌那魚吐泡吵著她午睡,幾根電線下去魚全翻了肚皮。”
“……………”
除了四人,還有幾個早早候場的龐述言敘和龐哲,哦,以及北淼在內的幾個保鏢,大家不約而同靜默一瞬。
看看龍翔冷著張臉皮子把蕭念給寵成了什麼樣,就差沒當小祖宗供著了。
“吵什麼?”
正主出來了,除卻四個少年,其餘人都規規矩矩一字排開。
“不上學?”
龍翔黑眸銳利,隻差沒把“別擱這礙事”寫在臉上。
“成了,幾個爺們守著人姑娘像什麼話?都回去該幹嘛幹嘛。”
許恩義這話純屬在勸退席勒和許恩在,古有男女七歲不同席,這兩位少時便被教育何為紳士禮節。
二人看向尤浩,許恩義也看他,盛名赫赫的一霸麵不改色往牆根一靠,開口說:“我不走,我是蕭念姐們。”
“……………”
好家夥,這是臉皮修煉到了一定境界。
作為姐們的尤浩朝楚辭揚一揚下巴,“您也請吧,男女授受不親。”
緊跟著朝北淼說道:“北淼啊,你去樓下帶大家吃個早飯,順便給我帶一份,就兩屜奶黃包,兩份白粥,有糯米圓子也緊一份上來,蕭漂亮這金貴的胃可等不到鴿子湯來。”
瞅瞅這大爺的架勢,端的明明白白。
然而眾人看向龍翔,卻隻聽他冷笑,走過兩排人,留下一句“你連家就這規矩。”
連靳心裏發笑,也不知道誰教出來的混小子。
總之,病房外是難得的和諧。
與之相反的病房內,龍翔帶人撤了,柳汐沅和兩名警官開始執行公務問詢。
蕭念靠在床頭,肩背後頭墊了枕頭,愈發顯得她整個人單薄瘦弱。
柳汐沅坐姿端正,這一身製服,自有一番威嚴方正。
“蕭念,你今年十七歲,符合中國刑法判刑資格。”
“柳警官,執法定罪要講究證據。”
蕭念眉眼間有些許柔弱的病氣,她垂眸掀開衣袖,露出半截冰肌雪膚,隻不過那纖細的腕子交纏了數道斑駁猙獰的疤痕,她指腹將其緩緩撫摸著,笑問柳汐沅,“柳警官覺得我圖什麼?”
柳汐沅目光從那塊駭人的痕跡移至她臉上,冷淡講述往事,“蕭恒於兩年前在景洲返城途中刹車失靈導致死亡,當年龍翔勢利大增,事業紅火如日中天,蕭恒是龍翔的千裏馬,那日南下去機場的路上,龍博天的人曾設路障企圖給蕭恒一個教訓,意為向龍翔示威。”
那年柳汐沅不過是個初入警隊的新人,白天跟著老同事處理很多瑣碎家常,那次對她而言是入警隊以來的第一樁正經案子。
龍翔護人緊,蕭恒自身也警覺,甩開追尾的車子,龍家的人想來一出螳螂捕蟬,可惜龍翔的人黃雀在後,最後三車人全送進局子裏去了,都是些混跡地頭的慣犯,拿人錢辦事兒,蹲號子拿錢於他們實屬“帶薪休假”的好差事。
至於背後主使,龍家旁係,龍博天直屬下家,說是因為看不慣龍翔的人搶了他地盤,當然這話也是敷衍警方的老話,畢竟在雨城這塊地皮上,都是一個姓氏的大家,長輩建在,當地人定為家族恩怨是為家事。
“是嗎?”
蕭念卻抬頭,她那對罕見的綠瞳清清冷冷盯著柳汐沅,像隻伺機而動的貓,端著幾分傲慢。
她仍是笑,說的話出奇平靜,“都當我小孩兒,沒人告訴我蕭恒死前還有這麼一出呢。”
蕭念直呼起“蕭恒”的名字時,撫摸疤痕的動作加深了些,柳汐沅看在眼裏,她相信某些聯係,人的心理說來複雜,偶爾也簡單,唯一瞞不住的愛與恨都在不經意的細微處。
蕭恒死於景洲,案子歸結為意外事故,當地警方都選擇了緘口不言,柳汐沅不知道到底和龍家有關與否,然而看蕭念這副模樣,顯然並不符合她口中不知情的人設。
龍翔心冷,喜歡的小姑娘竟也不是多暖人心的小太陽,到底男人都有劣根性和征服欲,循規蹈矩的溫室玫瑰看多了,倒也樂得養一隻利爪撓人的貓兒,管他傷了痛了隻要還歡喜著,一切都是情趣。
柳汐沅從隨身帶的本子裏取出照片,她給蕭念看,“流浪貓為搶奪食物互掐撕扯是常事,生物鏈裏弱肉強食,但鮮少攻擊人類,更別說平白無故隻認準一個目標。你有什麼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