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八十六章:冘玄與蘅淵(2 / 3)

蕭念略微挑眉,那照片上拍的正是蕭念送給龍尋做領帶的裙子腰帶,黑色的綢麵末端有塊深色暈染,因為沾染了血跡。

“柳警官是想告訴我,龍尋送了我一條有問題的裙子,最後因為我借花獻佛,兜兜轉轉報應回龍尋自身嗎?”

裙子的確是龍尋贈予,他讓她打扮好看些。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條裙子是龍尋送的?”柳汐沅目光微閃,龍尋的口供裏並未提及任何有關裙子的細節。

“我很遺憾,龍尋願意為我準備煙花,卻不願為我證明清白。”蕭念收回目光,微微仰靠進柔軟的枕頭裏,閉眼做小憩狀。

口吻篤定,從容應對,柳汐沅不知道蕭念究竟有什麼底牌,亦或是是龍翔把她慣的這般有恃無恐,十七歲的蕭念顯然更加讓人難以琢磨。

“不過也罷,我也很遺憾自己的人沒能派上用場。”蕭念忽然睜眼,她偏頭看向柳汐沅,話語裏輕描淡寫,她說:“午夜十二點,以錦龍酒吧為圓點,我在看煙花,而龍尋應當被人五花大綁帶走丟進江裏泡澡,當然,其中也包括陳向和柳祥。我不太喜歡有人在我地盤撒野,尤其是他們弄髒了我的嫁妝……“蕭念頓了頓,接著說:“聽說漲潮時江水能沒過江北大橋橋洞,我也不算過分,隻是讓他們試一試江水究竟冷不冷,不比龐述,傷筋動骨一百天。”

聽到這,柳汐沅後頭的一直默默無聞的一名警員耐不住開口了,他反問:“你知不知道你這種想法已經涉及蓄意傷害?”

蕭念瞥向那人一眼,“很可惜,龍尋和兩位同伴似乎也並不知道他們已經構成蓄意傷害。我們所截取的監控裏,清楚記錄了向少給那隻金毛犬吃了藥物導致它興奮癲狂,從而發生了所謂的已經了結的動物無意咬傷案。”

“你………”

“吳毅。”

柳汐沅截了那名警員的話頭,暗示性極其明顯,讓他安靜記錄就是,別多說話。

“蕭小姐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齒。”柳汐沅冷笑。

蕭念轉移話題的本事差點把新來的同時帶偏,柳汐沅合上本子,正想結束這場失敗的審訊,蕭念卻突然支起身子,她說:“看樣子我的問詢結束了,或許方便向柳小姐請教一些私人問題?”

柳汐沅把本子遞給吳毅,眼底意味不明。

病房最後隻剩下蕭念和柳汐沅,兩人一坐一站,目光並無交接,隻不過氛圍無端變得緊促。

“蕭小姐有話直說,局裏很多事情,我沒有蕭小姐飯來張口的好福氣。”

到底還是柳汐沅打破沉默。

蕭念一邊把衣袖撫平,一邊語氣平緩開口。

“柳警官說生物鏈是弱肉強食,那麼人呢?我這腕子上的疤可以利用醫美祛除,但心傷總是難挨。你們查案辦案每天接觸死亡,包括這醫院裏每天接收數以計萬傷患,有人哭就有人在笑,我也想說蕭恒死了就死了,他留給我的財富人脈足以讓我安穩度日,龍翔對我好,他身邊的人都得對我俯首恭敬,我在笑,但柳警官應該很難過,長大的情誼比不過我一個外來的小丫頭。人類的貪婪在於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但永遠有人踩著別人的失敗前進,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惡性循環。”

柳汐沅麵色已經冷凝,良好的教養讓她沒有打斷蕭念。

“你肯定弱肉強食的存在,卻要否定它的劣根性,否認人亦或生物往上爬的意識。柳警官可聽說過偽善?在我看來這世上穿白襯衫的斯文敗類可遠不及混跡街頭的惡霸可愛,主觀意識讓我們對流浪漢同情憐憫,事實上你甚至不記得方才施舍過的那些乞討者的模樣。”

書上說,這世上多的是躲在暗處窺視別人的老鼠,它見不得你好,甚至還要嘲笑你的狼狽,人和人之間相處靠的是一種微妙的社會感依托,然而女人和女人這種生物,顯然是是更加晦澀難懂的生物。

“你到底想說什麼?挑釁,還是炫耀?不過因為你剛好是蕭恒的妹妹,你覺得你能依靠龍翔對蕭恒的欣賞嬌慣多久?”

柳汐沅也不裝模作樣,麵色頗冷,眼裏的不喜擺得明明白白。

蕭念沒說話,她伸手打開床頭櫃抽屜,從裏頭取出小巧精致的絲絨盒,朝向柳汐沅打開,裏頭赫然是一枚戒指。

柳汐沅呼吸猛然一滯!

晨風吹進窗戶,白色紗簾迎著日光輕輕揚起,床頭櫃上的白色櫻花散發出淺淡幽香,牆上花枝碎影很溫柔。

蕭念收回目光,動作輕緩把自己蜷縮進被子裏。

蕭恒說,喜歡一個人如果不分對錯會摔得很慘,蕭念當時不懂覺得那是變相的拒絕,這兩年卻懂了,蕭恒哪裏是拒絕?他從未把她的喜歡當真,也是,他們相差八歲,蕭念那時才幾歲呢?怎麼看都覺得是小姑娘一時興起的傾慕。

也是這兩年蕭念懂了,喜歡是最純粹無暇的鑽石,容不得半點雜質,因為閃閃發光才最動人,而愛呢,愛裏摻雜欲和望,因而歲月沉澱遺留下的玉石才會格外珍貴。

蕭念可以一輩子喜歡蕭恒,卻沒辦法堂堂正正向人提及,不過兩年而已,她經不住時間的考驗,任由欲望把她吞噬,她的喜歡變了質,裏麵布滿了可怖的砂粒,她讓自己的喜歡在病痛折磨下蒙了塵,再也不複當初的明亮閃耀。

柳汐沅沒有愛錯人,奈何執念太長欲望太深,時間帶走的還有過去那些幹淨而純粹的歡喜,她回不去了。

厚重被褥遮蓋光芒,昏暗侵蝕視線,心裏的光也驟然幻滅,蕭念眼睫顫動,一顆滾燙淚珠奪眶而出。

包括她自己,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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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院外,許恩義逮住兩位想要上黑色吉普的少年。

“怎麼的還不讓坐啊?”席勒輕嘖。

許恩在也跟著起哄,“光趕人不帶走可還行?”他瞥向嚴絲合縫的車裏,耍貧道:“誒哥,你這有什麼情況的趁早帶回家見見,咱都這把年紀又是這職業,嫂子不好找,別回頭再跑了!”

許恩義一把手捏著許恩在後頸往下按,“臭小子出息了,拿你大爺跟這開涮!嗯?”

席勒瞅著沒看頭,甩包悠哉悠哉去找共享單車了,背影瀟瀟灑灑,還不忘提醒,“老許緊著點,這點堵車。”

許恩在逃出魔爪,也騎上自己自行車走了。

最後剩許恩義拉開車門,副駕上的人赫然是連靳,而後座空無一人。

“一個兩個都精著呢。”許恩義發動車子,不由得感歎。

連靳從文件裏抬起頭,看向停車位某一處,問道:“你們什麼時候聯係上的?”

連靳問的自然不是誰,許恩義是最早和蕭恒聯係上的人。他暗笑,老許家也不簡單呐,祖輩皆是才人輩出,反而許恩義父輩倒顯得平庸,不想這回趕巧,天道垂青,必能重迎光耀。

許恩義打轉方向盤,細想了想,“二月除夕在城東賓館執行任務的時候。”

連靳轉了轉無名指婚戒半開玩笑道:“那你可得好好謝謝他。”

許恩義:“什麼?”

二月除夕,雨城城東賓館後門小巷,刑偵許隊因執行任務斷了兩根肋骨,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但許家母親因牽掛兒子在趕往醫院途中,意外在自家小區樓道裏踩空,因為磕到腰自此落了毛病。

因果關係,倒也無所謂嚴不嚴重。

連靳合上文件夾,把座椅調舒適了,轉移話題,“小許好好開車,年底給你加獎金。”

小許:“…………”

資本主義的臭毛病!

車子駛離醫院經過第一個十字路口,一輛平平無奇的寶馬車隨著車流跟上黑色吉普。

醫院這頭尤浩目送柳汐沅臉色說不清道不明的進電梯,吳毅和另一個警員麵麵相覷連忙跟上她節奏離去。

尤浩劃掉許恩在發群裏的消息,頭後仰靠在椅背上,有些煩躁地摸了摸兜裏的煙盒。

而此時此刻醫院停車場,黑色世爵內充斥無法言語的靜謐。

龍翔仰靠於駕駛座,手中握著串珠,一顆一顆用指腹撫過,來回往複,略顯昏暗的地下車場不太看得清他的神情,但想來不太好,卻也止於不那麼好。

想想尤浩那夜在城池賦大打出手忿忿不平的樣子,當真是年少輕狂,少年恣意妄為不講道理,他替蕭念委屈,那就隻有對錯,也不講是非,沒什麼能比得過心頭的小姑娘。

說來可笑,小時候都想長大,向往繁華煙雨,想遨遊於天,徜徉於無垠大地,後來才知道,夢多精彩現實就有多渺小。

最後一篇紙頁落下的聲音響起,龍翔說:“這是副本,完整的病曆檔案在林丞夏那。”

正逢電梯門打開,有人踩著高跟鞋來取車,車場聲控燈亮起,燈光灑在世爵車窗,照亮車內一隅,副駕上的男人合起病曆本,膝頭的手指動了動。

“精彩嗎?十七歲的蕭念沒做錯什麼,還是要遭遇劫數。”龍翔用了力,珠子互相碰撞發出脆響。

說什麼因果輪回,天道一定公平嗎?不是的,漂流到死水湖畔之前,那尚在繈褓的嬰童,替渡化中遭遇滾滾天劫的上古分身生生留住了最後一絲精魄,凡身肉體抵化不住神魄,長出對妖冶瞳孔,進而才會被身生父母親丟棄。

山神主肉身來路顛簸坎坷成了半妖半神,幸得老樹神點撥教養,心底仍舊純善,有林間萬物關切期待陪伴,成了星星一般淨徹明亮惹人憐愛的妖神。

“蘅淵,天外有道,道外還有則。”

副駕男人薄唇動了動,清越音嗓響起。

龍翔眼眸浮動,“難為冘玄大人記名。”

與摒蔽了七情六欲的人談凡塵雜事,是他犯蠢!

停車場的燈隨著駛離的車子一同驟滅,恢複寂靜。

上學上班高峰期車流如海,寶馬車拐進雨城中環商業區,成片的寫字樓大廈林立,園區綠化也做得極好,風景優良時尚,在指示牌底下刹車熄火,主駕駛和副駕的兩個少年看著距離不遠的吉普副駕門被推開。

連靳手臂搭著外套,手裏拿了份文件朝後看去,視若無人般回頭,隔著車窗對許恩義說:“根據國外各方麵指標來看,蕭念病情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