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 八十八章:泱泱池魚(2 / 3)

房姨這頭主動撤回案子,表示不過家事,想來早知道龍博忠那邊動態。

江北車禍一案,也屬實龍博天司機為之。

數日前,龍博天在車內醉酒強暴了一名女子,事情起因一場同學會,這位司機先生也是虛榮心起,為了撐場麵趁著龍博天應酬空擋去接參加同學會的女朋友,自然是香車配美人,美人配了王八羔子,兩顆虛榮心碰撞,在周圍一片叫好聲中司機先生接走了醉醺醺的女朋友。

事情轉變於下一刻,龍博天竟然提前結束了應酬,一通電話過來,司機先生想著找個賓館先把女朋友安置下來,哪想得到這一路餐館不少唯獨不見住宿,司機先生隻好暫時把女朋友載到龍博天應酬的會所,尋思花點錢找前台照顧一下,哪裏又能想到龍博天被人攙扶就等著大堂口,這下沒辦法了,隻得硬著頭皮上,心裏惴惴不安,又尋思龍博天平時對自己還不錯的待遇,心下又鬆快了些。

果不其然,喝得七葷八素的龍博天沒計較,倒車內就呼哧呼哧睡過去了,司機先生這心徹底放下,驅車送老板回家睡覺,又是這途中,龍博天迷糊嚷著要喝水,司機先生隻得找了家商鋪去給老板買水,三個人的故事,第三個總是多餘,總而言之,回到車內時兩人衣不蔽體,已然幹柴烈火酔在其中。

所以,事情發展到如今,樁樁件件與蕭念毫無瓜葛,她至多需要解決一番陳向頭上的傷,而這陳家如今是毫無動靜。

楚辭目送警方看守的人離開,柳汐沅還未出來,電梯門閉合間,北淼從翻窗入廊,手中握了杯醫院食堂的豆漿。

她冷臉走來,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份漢堡,像是不經意掉出半截紙條子,最後漠然地在椅子坐下。

楚辭看她,又看向地上的條子,也若無其事經過,順便蹲下理了理染塵的鞋麵,而後走向廊盡頭的窗戶。

溫家老宅設了間雅居,除了燒香祈福,供奉諸位神明,也紀念先祖,到溫明淵這代已是四代,楚辭攥緊掌心的紙條,抬頭看著九月的天。

同樣一片天,人人的悲觀卻各不相同。

病房裏剩柳汐沅和蕭念,那支紅氣球的線繩隨風在半空晃了晃,桌上的信箋被吹落在地,蕭念眸微動,柳汐沅將其拾起,她看著那上頭密密麻麻白紙黑字的名字,說了第一句話。

她說:“兩位來自景洲的貴客看來頗有淵源。”

蕭念起身走到她跟前,抽出她手中的信箋紙,重新把它壓到櫻花瓶下,然後說:“古水三家乃是世交,不會因我一介小輩斷了往來。”

“祖輩救死扶傷的情誼深厚義重,不似雨城風霜雪雨。”蕭念輕撫花枝,口吻輕巧。

柳汐沅這人其實很簡單,喜歡的從一而終,隻查那臨門一腳,瞧瞧她是甘願沉進夜裏,還是釜底抽薪重燃心底的滾燙……和重情的人談利益猶如和秀才談錢財,有辱斯文。

柳汐沅說:“你們相差十歲,除了讓他替你收拾爛攤子,你一無是處。”

直來直往簡直話術美德,蕭念隻笑:“我母親大學畢業情願跟了個家世不入流的小門小戶,我這位父親是個沒能力又心比天高的,婚前婚後兩幅臉,在外搞花頭,不愛妻子不疼女兒,破產欠債後才知道我母親是古水蕭家小千金,他苦苦哀求懇求我母親原諒,最後被我繼父親自送去了警局。”

柳汐沅沉默不語,蕭念接著說:“我不是我母親,年少風花雪月換來半生怨懟,隻是覺得景洲家裏多餘我一個,龍翔給我家我便住著,他日另有新歡,各自好聚好散,不枉他同我哥哥情義一場。”

《養魚之道》有雲:不談愛情,有錢也是快意。

蕭念抿唇笑,她覺得她說得還挺有理,柳汐沅和龍翔相識微時,各自少時不痛快,臨了臨了眼看就要分道揚鑣真可歎。

龍翔拿著那張手底下人送來的照片,在窗前站了很久。

“誰還不是一邊說著初心不負,一邊轉頭隨波逐流,這就是現實,一層一層剖解開你的肉體,赤裸裸曬在白日光下,還要繼續蠶食你的精神,直到一點一點變成它想要你變成的樣子。

你隱隱作痛,也隻是不在它眼裏的一灘腐肉,令人作嘔。”

那個時候收到消息,他帶著人去國外把蕭念接回來時候,她曾經這麼對他說。

那個時候,她才十五歲。

國外的雪很大,她身處的房子,陰暗潮濕,周圍散發陣陣惡臭,她坐在牆角,那雙被蕭恒讚歎的綠色眸子,沒了往日光彩,像哭了很多次,眼眶周圍盡是靑褐色,那一頭細長柔軟的墨發,大片大片黏在一起。

彼時的她,狼狽的不堪入目,說話時都是粗礪的音色。

“扣扣扣”敲門聲響起。

“進。”

柴靜得到回應,推門而入,一身女性職業裝,身姿曼妙。

“這些是需要您簽署的文件。”

男人身姿硬朗挺拔,站在雲巔之上睥睨芸芸眾生,隻剩寂寥孤獨。

龍翔轉身,把照片給柴靜看。

柴靜雙手接過,照片上,蕭念在高樓窗口手捧氣球,而樓下的少年笑得恣意,虎牙若隱若現,暮色初湧,星星燈耀眼浪漫。

同樣一雙桃花眼,繾綣溫和。

“年少愛慕,情有可原。”

柴靜這會摸不透龍翔意思,這話回的模棱兩可。

龍翔拿過文件夾,轉身回到自己辦公桌,簽署上自己的名字,聞言頭也不抬反問,“是誰愛慕?誰又是情有可原?”

墨筆在文件夾上留下兩個張狂字跡。

柴靜眼眸微垂,說道:“蕭小姐窈窕淑女,有追求者是常事。”

龍翔嗤笑,把那隻墨色的鋼筆蓋好,別進了西裝左胸口處的口袋裏。

柴靜莫名惶恐,卻聽龍翔問:“去過西巷古月了?”

“……是。”

“店裏景色如何?”

柴靜抬眼正好和龍翔四目相對,她眼睫微顫。

兩年來,柴靜親眼瞧著那位昔日驕傲的小公主日複一日萎靡不振,看她時時淚滿眼眶,夜夜不得安睡,每天那麼一把藥下肚,可悲可戚吊著岌岌可危的精氣神。

螢火太過明亮耀眼,才會在隕落之時讓人歎息,蕭念從來都是那樣的存在。

以至於……那天看著出現在眼前的蕭恒,柴靜心裏竟也一晃而過唏噓不已,原來從前那麼疼愛的小姑娘,到頭來也就不過如此。

龍翔坐在椅子上,“蕭家在教育投資上多有涉獵,讓柴翊送她回景洲,生活起居自有人會安排妥帖。”接著又補上一句,“就像當時蕭恒無償資助你上學,費用走九天公賬。”

柴靜看著神情淡漠的男人,指甲陷進肉裏,她說:“龍爺大可不必兜圈子,我弟弟年少,隻怕照顧不好蕭小姐。”

龍翔褪下串珠,一顆一顆撚過,“枝葉需從小修剪方能正直挺拔,是讓他在雨城這灘渾水泥足深陷,還是讓他去看看景洲的江河湖海,你自行考量。”

他停下動作,眼眸鋒芒顯露,“柴靜,恩將仇報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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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天,轉瞬即變。

“早上大好的晴天,這雨說來就來。”

醫院天台,蕭念伸手接住一捧雨水,北淼沉默地為小主子撐著傘,雨勢漸漸大了,小主子手心裏那捧水邊從指縫流走,一邊又被不斷滴落的雨珠灌滿。

“小主子和蕭先生一塊看過雨嗎?”

這話問的有點意思,蕭念轉頭看著北淼,略微詫異,“你現在都會反問了嗎?”

北淼頂著她貫常的冰塊臉,麵不改色說:“小主子教得好。”

蕭念笑了笑,朝前一步,壞心眼地把一捧水全淋到蠻長出來的含羞草葉子上,本就蔫了吧唧的綠葉這會更是羞於見人了。

“含羞草這麼害羞,長出來的花倒是落落大方。”

蕭念食指觸上粉紫色的花瓣,像是單薄的針織線絨,指腹微微癢。

北淼看著幹脆蹲下來的小主子,自覺走得近些,傘簷朝前傾斜。

接著聽見小主子說:“和阿恒在一起吃鬆鼠魚都是好滋味,其實我不記得那魚的味道了,他上大學以後越來越忙,很少有時間給我做飯,我們都吃的快餐,哦……還有麵條。”

雨珠落在傘上的滴答聲頻繁嘈雜,北淼聽著小主子聲兒有些空靈,想在山穀裏聽回音,一圈一圈的。

“仔細想想,他也沒那麼好吧。”蕭念說著話又伸手接起雨水來,病號服衣袖早已濡濕大片,她撩開袖子,看見腕子上的疤痕像極天台那條排水溝。

她別開眼深吸氣,最後摘下那朵粉紫色的小花,起身道:“拿回去擦幹淨做標本吧。”

“好。”

北淼掌心接過那朵濕漉漉的小花,沉默地把心情不太愉快的小主子送回病房,盡職地看護小主子完完整整從洗手間出來,照顧小主子上藥吃藥、給她蓋好被子,最後在玄關點上安神香,這才帶門到外頭守著。

今天的小主子仍舊不喜歡下雨天,萬幸,沒有打雷。

門內安神香升騰起一縷煙霧,病床上的蕭念睜開眼,她麵朝窗邊靜靜凝望天邊傾斜的雨。

為什麼北淼會提起蕭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