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九十章:景洲古水(1 / 3)

“聽說能伸手接住雪花的人都是幸運的,可以得到幸福的眷顧。小哥哥一個人嗎?我也是一個人,真巧。”

“不過今天沒有下雪,不知道十二點以後會不會下雪,聖誕節不下雪,很遺憾。”

雪絨裙隨著主人走動,牽動了裙擺處的小雪球,淺色長襪膝蓋處的嬌憨小鹿對上了楚辭的桃花眼。

身邊一陣輕風略過,一股子不符合此時人來人往廣場氣息的奶香味飄過鼻尖。

她說:“我認識你,古水灣的楚覲辭。”

楚辭起身,離莫名出現的女孩遠一些,冷聲冷氣道:“我對你不感興趣。”

居高臨下的聲音伴隨女孩肚子的“咕嚕”聲一同響起。

女孩對楚辭釋放的冷氣壓仿若未聞,仰頭問:“我迷路了,包裏沒錢,小哥哥借我點錢打車回家好不好?”

楚辭懷裏還抱著百合花,對女孩置若罔聞,準備轉身離開,突然小腿上一熱,牽扯住前進的步伐。

女孩抱著楚辭的小腿,仰頭看他。

廣場裏很熱鬧,LED屏幕裏也很熱鬧,楚辭蹙眉低頭去看她,這才發現,莫名出現的黏人精有一對很漂亮的眸子,冷嗖嗖的冬夜裏,楚辭在那雙眸子裏,像是看見了漫天星辰。

紅色圍巾襯得女孩那張嬰兒肥的臉,純白似雪,露出八顆牙齒,有淺淺的梨渦。

她坐在地上,耍賴地抱著楚辭的腿,說的話軟軟甜甜又無賴,“不給錢不放你走!”

…………

夜風潛入門庭,楚辭躡手躡腳將正廳門合上,提著一盞花燈踏著潮濕夜色朝小築胡同去了。

殊不知讓在小廚房抹黑尋吃食的楚老爺子盡收眼底,老爺子端著盤鹵味心裏直哼笑,嘲笑自家孫子沒出息,竟叫一個小姑娘拿捏住了。

不曾想,宅門合上的一瞬間,小廚房燈就亮了,老爺子半口鹵味還未下咽,尷尬回頭,自家老伴披著外套,一身睡衣來捉“賊人”來了!

楚老爺子大口吞咽,轉頭對陰沉沉的天誇讚,“今晚月色不錯。”

楚奶奶走過來拿走他手上的鹵味,言辭洶洶道:“貪嘴的老東西!”

最後以小廚房落鎖為結束,老爺子回屋路上一心想要岔開話題,說起小孫子溜出去的事情。

楚奶奶說道:“小楊下午不說了麼?想來是老三的朋友,剛巧認識咱們孫子,他盡地主之誼多關照關照。”楚奶奶扶著老伴跨過門檻,冷哼一句,“你看你孫子像是能被人拿捏的性子?他安安分分高考完我就阿彌陀佛了,等他上大學愛上哪上哪,我這把老骨頭可管不動了!”

楚爺爺大笑,把正廳門給合上,說道:“那可不一定呦。”

溫老頭早早來了消息,自家孫子這回是打著燈籠找著了心心念念的故友,以後怎麼著可不好說。

夜風吹散陰雲,月光漸漸露出光彩,二樓小窗,書桌上的筆記本筆墨未幹,少年以筆頭記下場場夢境,他在夢裏旁觀楚覲辭和蕭念的年歲點滴,好似彌補了未能一同長大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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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築胡同內。

床上蕭念滿頭大汗從夢中驚醒,頭發被打濕,分不清眼淚還是汗水,順著臉頰滑過在枕頭,布料洇濕一塊。

她攥緊被角蜷成蝦米,眼眶發熱泛紅,唇角嚐到鹹澀的滋味,閉上眼睛,眼睫顫動,心跳頻率逐漸劇烈。

已經好久沒夢到了……

十四歲關雎園別墅,在昏暗的臥室裏,惑人的熏香誘鼻深入,以及兩手花臂的女人,女人朝落地窗的少女步步逼近。

少女腳踝裹著厚厚的紗布,努力往後挪,手裏最後的武器被女人奪走。

而後被壓製在地,睡裙被撕扯開,身子被人一寸一寸撫過,身子疲軟無力,神識接近渙散,無力掙紮……

突然“哢噠”一聲響動。

蕭念警惕性占據上風拉回深陷夢魘的神思,不是北淼的腳步聲,很沉穩,又帶著刻意放輕的小心。

腳步慢慢走至床前,蕭念呼吸聲不覺放緩,心裏伺機而動的可操作方法閃過多種,覺察身後那人漸漸壓近,蕭念咬緊嘴裏軟肉,悶哼一聲,佯裝呢喃。

楚辭要替她掖被子的動作一頓,眸子微滯,見她不像要醒的樣子,才後知後覺蕭念可能夢魘了,心下鬆了一口氣。

而蕭念覺察身後人沒了動靜,也隻能僵持不動,不知道深處何處、周邊有什麼東西的情況下,還是不要打草驚蛇,隻是思緒萬千,龍翔這老男人定是把她丟景洲回雨城去了,一邊也仔細注意著身後人的一舉一動。

然而,沒等到什麼深夜行凶現場,因為————

“夢見小時候剛見麵那會兒,你說聖誕節沒下雪很遺憾,還說你認識我,古水灣的楚覲辭………”

蕭念倏然鬆開牙關,舌尖不自覺舔舐咬傷的軟肉,她的身後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人,還有不太寫實的往事……她那會不認識什麼楚覲辭,隻是一個被爽約的小孩,碰上模樣三四分像蕭恒的他所以上前搭了話。

“有年平安夜,街上有人Coss聖誕節裝扮,穿了條裙子,我又想起那夜你穿著白色絨裙,裙擺墜著絨球,下巴埋進紅色圍巾裏,眼睛又亮又幹淨。”

楚辭聲音輕緩,於黑夜裏尋著她的氣息溫柔地在她後背拍撫。

殊不知蕭念悄然睜開雙眼,眼眶中氤氳的淚珠靜靜滑落,她鬆開被角,心跳慢慢歸於平靜,沉寂的黑夜裏他的聲音舒緩,聲聲入耳令人放鬆。

北淼深夜落地機場,抱著困倦的貓主子馬不停蹄朝古水灣趕,車子剛過古水鎮石碑,毛毛細雨傾落,沒有驚雷,沒有閃電,景洲這雨跟小主子似的,喜怒哀樂來得毫無預兆,去時也沒聲沒響。

古水灣牌匾上掛了兩盞大紅燈籠,車子經過,道路兩旁的桂花落了幾許。

小築胡同雙門大敞,顏西月和南歆一人一邊坐門檻上吃宵夜,景洲特色糖糕。

北淼先撂下副駕睡覺的貓主子,風塵仆仆進院子,直奔小主子休息的屋子,顏西月和南歆對視一眼,一人留下看貓,一人緊隨其後。

剛走到門口,門縫裏傳來輕揚的男聲,北淼就近止步,聽著裏頭的人講些什麼。

楚辭現在已經不講自己了,他講別人的故事。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這句話一直是樓蘭閣招牌主題。這是吳越王錢鏐寫給他夫人的一封信,因為每年寒食節吳氏必歸臨安,錢鏐思念,意思是路上花開了,夫人可以一邊賞花,一邊慢慢回來;莫斯傲和宋居安少時分開過,遍尋不著,所以第一家樓蘭閣是為了找宋居安,餘下的分店也是,他在等自己心愛的姑娘回家………”

屋子裏黑漆漆的分不清南北,北淼站了會兒,出去安頓貓主子了。

這一夜,細雨綿綿,天邊月色卻是明亮。

一如十年前居民樓的三天兩夜,任由窗外雪籽翻飛,屋裏不見五指,隻聽聞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楚辭沒有夜盲症,相反,很多時候他雙眼通透,能在夜裏來去自如,但很遺憾,遺憾那年母親去世,他沒能打開心扉去看一看那個小姑娘。

最後楚辭給蕭念掖了被子,點燃帶來的燈盞,暖黃色燭光驅散黑暗,門打開又合上,床上的小姑娘熟睡安眠。

蕭念這一覺直接睡到中午,她醒時萬裏無雲,紗簾翻飛間空氣中帶來桂花的馥鬱芳香。

她翻身,一眼瞧見床櫃上方正精巧的花燈,蕭念盯著那素麵白絹上一行潦潦草書半晌,盯得恍惚,眸光便看見牆角那袋子東西,是宋居安送的禮物。

北淼聽響動掀開簾子,然後就瞧見小主子扶著床畔,姿勢不大對,像是……跌坐在地。

她默默放下簾子,權當不曾見過,快步去找了在車裏打滾的貓主子過來,順便把溫度計也給帶上。

“喵!”

貓主子惡狠狠嗷叫,舉起剛修剪不久的爪子在北淼懷裏撓啊撓,毫無殺傷力,很像傲嬌的小主子,摔倒這事兒可大可小,主要還是沒麵子。

關於頭重腳輕摔倒這事,蕭念手背貼向自己額頭,觸到塊退燒貼,她麵無表情反手撕下來揉成團,瞧了一圈沒垃圾桶,正逢北淼開門進來,蕭橙嗅到味兒首當其衝撲過來,蕭念被撲了滿懷不說,黏糊糊的退燒貼就這樣黏在了光滑油亮的貓橙毛發上。

蕭橙還沉浸在見到親人的歡喜裏,腦袋拱啊拱,尾巴歡樂地甩了又甩,實在不像貓,像隻黏人的金毛。

“喵~喵~”蕭橙不安分蹭來蹭去,小奶音撒嬌個沒完,完全沒有方才那凶巴巴的模樣,萌得人心肝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