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苒發了好大的脾氣,經紀人多方打聽交涉去攝影師聯係方式,按著名片電話打過去,隻得到“不拍人”的回答,經紀人搬出虞美然的事情來,那邊徑直掛了電話。
虞美然聽聞時以為林夏侯這是受尤浩托才拒絕的,沒想到後來聽尤浩提起,說林夏侯的確不拍人,他家裏那一排排獎杯證書裏都是拍景獲得的,虞美然笑說有才情的人古怪,尤浩認真地搖頭,說那是因為他鏡頭裏想拍的人不在了。
林夏侯笑了笑,回道:“他忙著呢,今天不知道又在哪個城市。”
陳照感歎了一句,“哎,都是為了生活奔波忙碌的社畜啊!”
虞美然笑笑不語。
說來也算笑話一樁,尤浩三年前應酬醉酒,醒來身上空無一物,隻身躺在世紀廣場長椅上,沒缺胳膊少腿,就錢包和手機沒了,連他常年佩戴腕上的手繩也不見了。
他助理聯係不到人報警才把人找著,警方去查了監控裏,看見是他自己走到的世紀廣場,夜半還夢遊似的圍著音樂噴泉又哭又喊,廣場的流浪漢被他嚇醒,在旁邊瞅他大半晌,最後還把他安撫到長椅睡下,這才回了自己窩繼續睡,至於錢包和首飾,是另一個流浪漢蹲點多時瞅準時機給順走了。
他們幾個玩得來的朋友紛紛問他嘴裏喊著的名兒哪家姑娘的,實在是因為尤浩的確潔身自好,這麼些年別說女朋友,異性朋友也就些老同學了,哦,還有個花店的女老板,誠然他喊的也不是花店老板娘的名字,有嘴賤的大膽提問說怕不是個男的,挨了尤浩好一頓收拾,這事兒也成了樁笑談。
利益圈連著圈,這事兒不知道怎麼傳的,尤其尤浩手底下還有群顏值才情不錯的明星和女主播們,久而久之都說小尤總心裏有白月光,他公司女藝人都是按著白月光找的,有更離譜的,之前狗仔蹲到虞美然和尤浩吃飯,虞美然還成了尤浩一段時間的白月光。
這些雜事影響不到正主,人家該吃吃該喝喝,該幹事業幹事業,這不就成了勵誌標杆,尤浩這些年是愈發內斂了。
── ──
觀看材料準備妥當,一幹人等安靜入座,劇版的男女主都沒到場,在別地深入拍戲,不好請假出來,兩位大導演最欣賞這種矜矜業業的演員,因此並不為難。
墨傾城初期是電影出名,後來成功轉型這部《菩提願》有很大功勞,若論咖位和前輩,在場諸位除了江澍都得往後退退,所以今晚大家夥看的是電視劇。
電視劇剛開場,墨傾城緩緩出現在鏡頭中,中央位置的導演突然開始找人。
“虞美然?”
儒導回頭看看一排年輕人,沒對得上號的臉。
虞美然和江澍與二位大導並排,此時應聲而起,“這呢儒導。”
儒導瞥一眼常燁,樂嗬嗬道:“你若年長些,當年我劇本裏的虞姝絕對是要給你的。”
演員的好處大概就是劇本比別人知道的透徹,知道是怎麼個開場中轉收場,虞美然知道這賦戈是什麼角色,兩位導演開拍前保密工作極其到位,因此相同角色客串卻並不同名。
這虞姝正好對應她所飾演的角色賦戈,《夙》實則是部大男主戲,裏邊的女性角色大多是圍繞故事背景出現,比如她這個賦戈,鏡頭給到西境會有她,賦戈是西山綠林中最美的花精,她便是點綴滿山遍野的生機勃勃的紅色姝麗。
常燁吵完架了,如今坐在首排,儒導的話無外乎兩種意思,對她的肯定且這劇本並非機緣巧合,是常燁特意送上門的。
常燁那古怪毛病雨城圈裏多少有所耳聞,虞美然客氣的回敬幾句客氣話,把儒導說得高興了,也沒忘感謝常燁的提拔之情。
常燁哼嗤一聲,倒也沒有多話。
幾人在前邊不時小聲的交談,電視劇隨著劇情緩緩推進,墨傾城酣然入睡,夢境悄然而至,流水聲和著兔子鑽林子的動靜在山林中空空回響,湖麵倒映著雲卷雲舒的風和日麗,湖畔的小姑娘倚靠參天大樹睡意正濃。
陳照本來正按著手機回消息,身邊的林夏侯突然起身,他動靜並不大,起身時腳下也沒發出聲響,正一時不解,見他抬起手機打開相機,他的相機剛好定格在鏡頭中那小女子睜開眼睛的模樣。
林夏侯拍完照就悄悄離場了,陳照想和他攀談都沒趕上,門口開合一瞬間,陳照歇了心思,總歸有尤浩在那,遲早能好好認識一場,而且他剛才加了微信的。
說起微信,陳照打開盆友圈刷新了一遍,沒有看見什麼,他不信邪又刷新一回,還是沒有。
第一集快要收尾時,陳照福至心靈打開微博,搜索了幾個字以後,以為就要看見什麼新料時,發覺林夏侯似乎不玩微博,名字搜索不到。
在微博劃拉幾下,去了尤浩主頁,這哥們比較酷,平日不愛在網上待著,但自從接受公司以後倒是開了個官方賬號,他加的是尤總早前的小號,在他關注那欄找了遍,發現大多是眼熟的,許恩在那大律師首當其衝,還有席勒和四人組的,最底下有個名字帶林的,他多注意了一下。
點進去一看,整個人感覺挖到寶。
滿滿當當全是林夏侯生活氣息,沒想到這位林老師還挺活躍,每隔一兩天必然會有發博,最新的正是方才就地取材拍的照片,不虧是專業的,隨隨便便拍出逼格檔次,隻是這配文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第七年零八個月,希望今年可以收到禮物。
五月的夜風並不算溫柔,夾雜溫熱,林夏侯坐在天外天匾額下,仰頭望著黑漆漆的夜空。
“猴哥!”
突然,脆生生的童音在背後響起,來人顯然很興奮,背上一沉,軟乎乎的東西抵著脖頸蹭啊蹭。
林夏侯雙手往後一撈,把作怪的小孩抱到跟前來,鳳眼睨著皮孩子,“嗯?叫我什麼?”
蕭若生笑啊笑,完全不怕,卻又乖乖地坐在林夏侯腿上,抓著他手把玩一陣,這才的喊了句“舅舅”。
“舅舅,我好想你呀!”
還是個孩子呢,眼睛圓潤黑亮,漂亮幹淨得不染千塵,林夏侯看著那雙眼睛心就軟乎下來,捏了捏他的臉頰,他說:“蕭不息,最近聽沒聽話?得了幾朵小紅花?背了幾首詩?學了幾道算數題?”
蕭若生一改外人麵前穩重的正太模樣,睜著大眼睛搖搖頭,小聲說道:“最近沒有上學,大舅舅帶我去了鄉下捕魚,晚上靜悄悄的,大舅舅把網撒下去,第二天早早的網兜裏全是魚蝦!”
林夏侯默默地聽著小孩繪聲繪色講完。
“呐,大舅舅不吃魚,我們一塊吃了好多蝦和螃蟹,送了一些去給連大舅舅家裏,但梵音姐姐說他們家不吃蟹,就給那兜子的蟹養起來了。”
“死了?”林夏侯有一下沒一下揉捏著小孩的脖頸。
蕭若生點點頭,大舅舅說什麼樣的東西就該在什麼地方待著,不是所有生物都能充分適應環境的,所以他們後來又回了丘園,那裏很大,他還沒有探險完。
林夏侯捏著小孩的臉頰問他,“所以蕭若生,你幾天沒上學了?”
蕭若生笑嘻嘻往他懷裏鑽,聲聲喊著“舅舅”,企圖用耍賴賣萌蒙混過關。
“小皮猴!”林夏侯拍了拍他的屁股,看向遠處低聲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呐……”
都不愛上學……
最後一通電話,尤浩說他很嫉妒,那不像尤浩,卻好像是真實的他,不太灑脫,也沒有那麼不顧一切,他像大多數人那樣按部就班活著,早早沒了爸媽由旁人養大,跟著龍翔挨過打,受過凍,一年四季,三餐冷暖,這是實實在在的日子。
可是他遇見了蕭念。
電話的結尾,他音氣不足,急切又帶點期盼,他說自己夢見了蕭念,他說他們是不是又要回去了,回到蕭念活著的日子……沒了下文,因為車廂猛然動蕩,拉扯得他一頭磕到車窗上,是他沒了後續。
那時他也在想,是啊,這樣熟悉的感覺,是不是要回去了?回到蕭念還活著的時候,他拚了命也要把她護好,不讓她擔驚受怕,不讓她算計所有,甚至搭進去自己的性命,再沒有什麼能比她活著還要好的事情。
可是老天爺再次開了個玩笑,他醒來還是深夜,沒有車禍,沒有拉扯感,他躺在床上,拉開台燈,那張原本是合閘的相片裏隻有他一人坐在長椅上,他不信,真的不信,把所有和蕭姐有關的任何東西統統都翻遍,沒有,筆記本沒有,相冊沒有,甚至連微信對話框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蕭念的信息變成了查無此人,甚至他的家人朋友都在告訴他,他們不認識什麼蕭念,夏女士說家裏從未住過女孩子,關雎園住址,他們家隔壁從未有過姓蕭的鄰居。
遍尋不到,蕭念在他的生活裏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來過,可他明明記得,記得他們一起生活的十幾年,記得她所有喜好興趣,記得他們曾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
和尤浩會麵時,他們一起坐在湖心公園,看著這條沒有奶茶鋪子的街道,這個世界好多事情沒有改變,龍家的倒台,雨城的徹查令,甚至於還有時代廣場的大爆炸,壞人得到了報應,世人也忘了那場災禍中還有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