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章:當時(1 / 3)

遠遠地便聽見假山後頭傳出弦音,西裝筆挺的男子提著食盒穿過小橋,橋下池水值了幾株蓮,池中錦鯉成群,偶有幾條黑尾魚於蓮葉下嬉鬧吐泡。

假山後頭,池中亭台樂聲悅耳,龍翔倚著木幾享逗魚之趣,腕上的黑曜珠串隨著主人動作發出輕微響動。

不管見過幾次,阿巳仍舊次次能被這樣的奇景所吸引。

那隻懸在池魚之上的手中分明沒有吃食,魚兒卻爭先恐後迎合過來,浮台一隅讓這波動靜弄得沾染上了濕氣。

“今天是什麼?”

“玉龍明扞酒和冷疏香。”

阿巳溫聲應著,手中動作不停,將清酒從玉壺倒入杯盞,隻第一杯澆灌予桌上的酒神銅像,第二盞才送到龍翔手邊。

龍翔沒什麼動靜。

阿巳接著取了盒中一塊冷疏香放到碟盤裏,這糕點外形精致,特意做成的原材料的樣式,凜冬寒梅。

龍翔收回手,池中魚群徘徊遊移,沒一會兒往各個方向散去。

阿巳適時退下,浮台安靜的不似有人來過,龍翔手勢微動,亭台裏的樂聲消退,樂工也安安靜靜離開。

“她是什麼人你比我清楚,如今你要如何自處?”龍翔攀磨酒盞,話音在四水浮台擴散。

“沾染因果,了卻因果。”

浮台之下布滿青苔的石板路盡頭連著另一處角亭,聲音隨著身影不疾不徐靠近,一隻手撥開竹簾,露出楚辭真容。

“因果易結,業障難消。”

以初雪消融化水為釀的酒帶著竹葉的清香,前味是嚴冬的凜冽來勢洶洶,回味甘醇回甜,龍翔淺酌即止,撚起那塊冷疏香糕點進嘴裏,梅香充斥口腔,濃烈過後反而染了些許清苦。

楚辭不知何時來到浮台之上,他嚐了一口冷疏香,說道:“名字不好。”

龍翔睨他一眼。

“寒雪梅中盡,春風柳上歸。”楚辭有所思隻一笑,“這意頭不錯。”

來年,這樣簡單的兩個字於他而言很重。

都說年年有餘,他期盼了太久,盼來年的草長鶯飛,盼來年盛夏隆冬,盼著與她踩著年輪去遊曆這世間的所有如意盛景。

城池賦的角摟,一對男女穿過回廊。

“今小姐這邊請。”

“靳經理對每一位來客都這樣周到細致嗎?”

西裝革履的男子正是阿巳,他笑了笑並不多語,隻做了個“請”的手勢。

經過小橋時,一條魚突然躍池而出,今蕭腳步一頓,看向被打濕的鞋麵,目光緩緩轉向始作俑者。

她說:“黑尾魚。”

阿巳眼中帶笑,“錦鯉寓意歲歲安康、吉祥如意,這條烏鯉年歲已久,今蕭小姐是有福氣之人。”

那條魚浮遊在池沿,扇動著尾巴咕嚕咕嚕吐水泡。

今蕭垂眸看著那魚,漸漸地凝起眉,最後再抬頭時神色無恙,“楚辭在哪裏?”

不知道什麼原因讓這位小主子變了臉色,阿巳恭敬地領著人繼續朝前去。

主子們的事情少問少探少聽,這是阿巳多年以來的修養。

仍舊是那座假山,弦音不複,亭內楚辭獨坐,見她身影,緩緩起身來迎。

阿巳無言退離。

今蕭停在原地看他慢慢走近,又在一步之遙朝她伸手,笑意溫和,喚她“阿蕭”。

她懷疑過自己身世,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失去太多記憶,北城大火她護住堂妹被重物中傷,後背至今留有舊疤;然而她疑惑的卻是舊疤之中的一道傷口,因時間久遠,醫學無法清晰鑒定為何所傷,但可以確定不是刀傷燒傷,直到樂團裏兩位小友打鬧,其中一名小友被琴弓誤傷,那道痕跡與她傷口十分相似。

她問母親是否因為她少時貪玩被動用家法這才留下這道疤,母親當時笑她胡言,說女兒家向來嬌貴從不體罰,那道疤是當時火災事故裏被利器所傷,母親篤定從容,她信了。

隻是後來無意聽見家中老用人私語,說二小姐少時拿起畫筆一坐就是大半天光景,後來夫人擔心她久坐傷身送著去學了舞蹈,說不求別的,就鬆快鬆快筋骨,哪裏就能想到一場大火以後醒來倒是拿起了樂器,還成了樂團首席。

本來就是婦人間閑談,但今蕭知道那話裏話外頗為唏噓的是什麼,母親是圈裏有名氣的畫師,骨子裏帶著華國人的氣性,擅舞文弄墨,一副國畫,幾行題字,魂骨天成。

他們在唏噓那滿屋子的榮譽獎牌最後蒙了塵,唏噓她沒有承母親之誌。

母親說人生來或許有諸多坎坷不順,但靈魂生來自由,徜徉於天或者蜉蝣於海並無不同,隨心而動,隨心而安。

今蕭記了這話很久,她認同且敬仰自己的母親,她是特別棒的母親,也是相當出色的女士。

與那份親子鑒定證書一同到來的是她的旅遊簽證,驟然醒來,眼前迷惘,她想她應當遠行,離開腳下那片土地,去思考,去重新看待自己的內心,重新看待自己。

她去看了京城的勝古繁華,雖然中間有一些插曲,她來到雨城,這片土地又是別樣的風土人情,令人感到別樣愉悅。

同時她遇到了眼前之人,這個單膝下跪對她說“蓄謀已久”的男人。

“阿蕭?怎麼了?”

溫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今蕭望著他。

楚辭握著她的手,低頭吻了吻她的眉眼。

兩人離開城池賦的時候外麵在下雪,傘下今蕭問他,“有沒有為別人撐過傘。”

傘外寒風悄聲,雪花四處零落,今蕭移開眼,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與雪花一同落下的是他的聲音。

他說:“有,我很愛她。”

今蕭掌心漸漸收攏,掌中一點冰涼,她抬眸看向他。

倏而她一笑,“這是新的土味情話嗎?”

她的神色間毫無破綻,甚至於眼中那一抹狡黠都透著鮮活靈動。

楚辭靜靜望著她,沒聲沒響吻下來。

他的手指蠻橫霸道地擠開她收攏的掌心,與她一同感受那抹冰涼,漸漸漸漸,冰涼不複,唯剩兩個掌心的溫度。

“三爺。”

“什麼?”

城池賦樓宇廊道裏,龐祈來到龍翔身後。

“長命又咬死了一條魚。”

“嗯。”

龐祈瞧著那處雪中景,再張不開口去問,垂在身側的手卻握緊。

“我去進些蝦米給長命百歲加餐。”

話音落,腳步聲漸遠,龍翔這才轉身去看。

雙生因果循環往複。

有些罪與恕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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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蘭閣,午夜時分。

某套房內,一名男人被雙手反捆鉗製於大床中,高跟鞋砸在地磚的聲音由遠及近,男人眉心微動,不太安寧的模樣。

冰桶傾斜,冰塊與水傾盆而下。

床上的人一抖,狠狠擰眉睜開眼,他掙紮地在床上撂幾下身子,甩幹頭上的水漬,眼前漸漸清明。

“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們可不搞喊打喊殺那套。”

“頭,那你說咱們怎麼辦?”

兩道聲音自身後傳來,男人咬著布塞“嗚嗚”兩聲,奈何手腳都被綁住,隻能夠在床上苦苦掙紮。

那兩人的聲音還在繼續。

“怎麼辦?餘瓊霜說了,隻要讓他消失在雨城就行。”

“頭,你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