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有女初長成(1 / 2)

安家有女初長成

文王雪

在過十八歲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安可欣偷偷約朋友去喝了酒。一路高歌著回到家時,從地攤上買的口紅的殘跡還粘在嘴角。她哥哥一直守著為她開門,半抱著把她推到房間裏去睡,因為隱約看到父母房間裏還亮著燈,她的酒勁立時就消退了一半。父母說好今晚不回來去幫忙著張羅一個多年好友的喪禮,怎麼又臨時回來了,她腦子裏混混噩噩一時半會也想不清楚,上了床帶著一身的汗漬酒漬和衣睡過去了。

黎明時分,夢裏一連串響徹長空的雷讓她突然驚醒,她在熹微的晨光裏茫然的對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打了一個電話,就下床去洗澡換衣收拾行李。臨出門前,對著鏡子仔細照了照,她的眉毛擰在一起,嘀咕了一句:“真醜,他不喜歡這樣。”手腳利索的換掉身上新買的吊帶碎花裙子,套上了一件幾年前的素色短袖和寬牛仔褲,躡手躡腳地出了家門,繼而昂首闊步,雙腿有力的去趕最早一班公交車。新生的朝陽給她全身都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她是有希望的吧!她心裏甜甜的、酸酸的這樣想。

在人流如織的火車站售票大廳裏,她被推推擠擠,周圍突然就多了幾個蓬頭垢麵的男人,她沒收留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之前的鎮定自若,自信勇氣不堪一擊就全部煙消雲散了。她驚慌失措的去找大簷帽,眼睛哭得淚汪汪的,許是她那張俊俏的臉又起了些微妙的作用,一個年輕的列車員親自護送她上了車。在火車緩慢啟動的隆隆聲中,她貪婪地望著窗外嘈雜單調的風景,南國濕潤的空氣撲麵而來。

火車是北上的,途經一個偏遠的西北小鎮,她就在那裏下車。

火車到站時,已經是兩天一夜後的事了。是個燥熱的中午,辛辣的空氣中夾雜著濃濃的塵土的味道。她的頭發油膩地貼在頭皮上,腫著兩個大眼泡,臉蠟黃蠟黃的,嘴唇幹燥的脫了幾層皮。錢包在她剛上火車不久就讓人摸去了。她嚇得動也不敢動,帶的吃的又不夠,有這麼幾十個小時又餓又困的挺了過來。

走出簡陋的檢票口,毒辣的太陽曬得她一陣眩暈。坑坑窪窪的土路,稀稀散散的房屋,遠處露出半個臉的沙丘,滿目的蒼涼刺激的她又想哭,但這次是一滴淚也哭不出來了。她去向家小賣店討口水喝,並問附近村裏有沒有一個陳木匠,店主像往常對待外地人那樣輕蔑的掃了她一眼,遙指著東北方向說:“從這個方向走,你再沿途打聽,都知道,少估摸也得再走五裏地。”她一聽,咬著牙苦笑了一聲,雙腿一軟,跪坐在曬得滾燙的水泥台子上,一步也走不動了。店主隻招呼了她一碗涼白開就打牌去了。她渴的火燒似的,一碗一碗舀漂著蚊子的水缸裏昏黃的水喝,那水是店主放在門口備給過往的牲口的。

日頭逐漸偏西時,正好有一輛貨車要去陳木匠村送東西,可以順道載她一程。一個男人伸出手拉她上去,她不敢搭,自己攀著邊沿費力爬上去,用軟軟的,繞舌的普通話說謝謝,逗得車上幾個黝黑的漢子都開懷的笑了。

這幾個漢子或多或少都和陳木匠的兒子陳振國有些往來,早就聽聞陳振國是整個黃葉鎮唯一一個去首都上大學的大學生。這個姑娘長得清清麗麗,準是陳振國的外地女朋友尋他來了,但到底還是嫩了些,年紀有些懸殊。幾個漢子嫌她是個孩子,油嘴滑舌的腔調都收斂了不少,隻小心窺探她與陳振國的關係。“姑娘是陳木匠家什麼人啊?”“是來找陳振國的吧?”就連這她也經不起,臉紅到脖子根,背過身去一句話也不言語。

經過一片菜地時,車突然停下來。早有好事者曖昧地嚷:“陳村長,外地來了個姑娘找你!”車上一陣哄笑。安可欣早就臊得站不住了,一閉眼咬咬牙從高高的車上跳下來,跌落在地上,四周立刻飛舞起塵埃。

陳振國本是高高卷起褲腿一瓢水一瓢水地澆灌自家巴掌大的塊菜地,聽見叫喚,直起腰來,一米八幾的人,臉上粘著幾塊泥巴,瞪大眼睛把安可欣從頭看到腳,臉上始終是難以置信的表情,終於擠出一句:“可欣,你來了?”用搭在肩上的白毛巾擦了一把臉,尷尬的笑著,又補了一句:“你要來玩,怎麼不讓你哥通知我?”安可欣本來就一肚子委屈,剛才跳下來時腳又被跺得生疼,期期艾艾不斷抹眼淚。陳振國料定她是和家裏鬧了別扭,但為了慪氣長途跋涉了一千多公裏,他在心裏暗暗數落她的小姐脾氣了。他不敢說什麼,輕輕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勸慰道:“是誰這麼大膽惹我們小可欣生氣了?你告訴振國哥,哥替你打抱不平。走,咱們先回家,認個門,讓你好好洗洗,歇上一會,一路上累壞了。”安可欣長長的抽泣了一聲就兩眼一黑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