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河心頭一顫,在顧奈的眼神示意下,最終還是躺到了床上,慢慢閉上了雙眼。
過了大概十幾秒,他隻聽耳畔傳來滋啦滋啦的電流聲,和其他一些雜聲,再然後是顧奈腳步走遠,開門離去的聲音。
許星河有些疑惑,什麼情況,難道顧奈真的反水了?打算帶他逃離這裏?
那又為什麼要整這一出?為了騙過門口的守衛嗎?
沒過多時,牢房的門再度被打開,然後再次被關上。
許星河睜眼一看,顧奈又折返了回來。
“你剛剛給我打的什麼?”許星河坐起身問。
“葡萄糖水。”顧奈扯掉了手套,三兩步走上前來,彎腰對許星河道:“聽著,這所建築裏發生的一切都受到他的監控,我剛才暫時屏蔽了這間屋子裏的信號,讓監控停留在你睡下的那幀畫麵,但是這遲早會被他發現。而且你剛剛的發言太危險了,會讓他懷疑我有異心,從而馬上向這裏增派人手。”顧奈的聲音很低,語速很快。
許星河被他突如其來的這番表態說懵了,愣了幾秒,先問了一個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長風他真的遇襲了?”
“千真萬確,而且生死不明!所以你要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我不管你是提前做了什麼準備,才會這麼有恃無恐,但是現在計劃全部泡湯了,一切都要從長計議,明白嗎?那人特地選了這個時機引你上鉤,你要做好自己再沒有後援的準備!”
有那麼一瞬間,許星河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記凝結了。
他一時間忘記了呼吸,意識陷入一片混沌虛無。
他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掌心,不敢去想關於淩長風的事。哪怕隻有一個念頭閃過,都會化作世間最鋒利的碎片,刺得他胸口生疼。
“許星河!清醒一點!”或許是擔心門口的守衛察覺到異常,顧奈聲音壓得極低,他緊緊抓住許星河的肩膀晃了晃,“現在不是你傷心的時候!新聞也沒說他死了,隻要你能活著出去,你們還是有希望再見的!可現在的關鍵是,你明天就會被接走!到時候那人會給換一張臉,換一個身份……甚至直接標記了你!終身標記!他想這一天很久了,而你一旦跟他回到金帝星,他們家族的大本營,想再逃出來就困難了。”
許星河抬眼,咬牙問道:“你所謂的那個‘他’,到底是誰?”
“諾曼·威爾斯。”顧奈一字一句道,“九星議會總務官,人前謙和,人後就是一個禽獸!他迫害過的omega數不勝數,但從未給過誰終身標記。從這個角度講,你是特別的。他說你身上有種他從未聞到過的迷人氣息。”
許星河鬆開了死掐到僵直的手指,努力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我們……怎麼做?先逃出去?”
“逃不出去的。”顧奈低聲說道。
許星河猛地抬起頭:“你什麼意思?”
“逃不出去的,這裏是地下二層,我一樣是在被困在這裏的人,沒有辦法回到地麵上。”顧奈的聲音很沉,“這座舊時的軍事工廠經過改裝後,你來時的那部電梯就成了唯一的出口,而且它是單向的,可以向下,但如果想往上走的話,需要那人的口令和密碼。”
“口令無法破譯嗎?”許星河問。
顧奈搖了搖頭:“我嚐試過破解它,但到頭來發現不光需要口令,還需要安全鎖的密碼——物理性質的鎖,無法破譯,強製拆卸的話,需要很長時間,而且會觸發警報。”
許星河的心沉了下來,他看著顧奈,問:“那你來這裏做什麼?如果注定逃不出去,不應該放我自生自滅嗎?”
“我沒有辦法逃出去,可是你有。”顧奈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許星河愣住了:“什麼?”
顧奈說:“你一定有辦法可以逃出去,就像兩年前的那個夏天那樣……”
“兩年前?那會兒我隻是通過刺破自己的腺體,昏了過去,這才僥幸逃過了他的標記。”許星河直搖頭。
“不,不是的!被他看上的獵物,從沒有僥幸逃過這一說!”顧奈用極壓抑的嗓音低聲吼道,“我太了解他了,那個男人一旦盯上什麼東西,絕不會輕易放手。當時的你無權無勢,孤身一人,別說昏過去了,就算變成一具屍體,他恐怕也會把你的骨灰帶回去收藏的!”
許星河身子一顫。
“你暈過去之後,一定還發生了什麼!就在兩年前的那個暑假,七月初發生的事情,你都不記得了嗎?”顧奈問他。
許星河搖頭,黑眸中閃過一絲茫然。
“不可能!你不了解他許星記河,那個人偏執又自私,卻又非常非常惜命,他原本不必冒這麼大的風險來抓你,這樣做會徹底得罪淩長風,稍有不慎就連自己都折進去了!可他還是來了,為什麼?僅僅因為喜歡你嗎?不會的,他這個人本質隻愛自己,傷害自己利益的事,再喜歡也會放棄!又或者他怕你把當初的事捅出來,捅到淩長風麵前?可如果是這樣,那他這次就更不應該冒險來首都星!你身上一定還藏著其他秘密!”
顧奈的語速越來越快,許星河甚至有些跟不上他的節奏。
他試圖開始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大腦卻傳來輕微的刺痛感。
“兩年前的那個夏天,他要麼得到你,要麼應該直接殺掉你,可是他沒有。而事到如今,他應該放棄狩獵你,可是他也沒有。這很不合常理,也不符合他一貫的行事作風,除非你身上還有其他什麼讓他放不下的東西!”顧奈在許星河耳邊不斷發問,“這些答案我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想起來許星河!想起來!”
許星河的大腦被萬千思緒撕扯著,頭痛欲裂。
“沒有,我真的不記得了……我當時昏了過去,等再醒來時,已經在醫院的病床上躺了將近半個月了……”
許星河話音剛落,突然怔住了。
他恍惚間還記得,自己醒來後第一次見到的那個醫生,問他的第一句話,不是現在感覺怎樣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而是——
你還記得嗎?
記得嗎?
忘了嗎?
兩年前的那個七月盛夏,在他自以為昏迷的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眼下你一定要回憶起來!”顧奈繼續又低又快的語速道,“如果淩長風還活著還好。可如果他不在了,你要想辦法自救!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這一次,還是得靠你自己!”
許星河試著去回憶那年七月初發生的一切,大腦卻疼得幾乎要炸開來了。
他的手腳開始發涼,開始顫抖。
身體似乎本能地在阻止他繼續回憶。
顧奈雙手死死扣住了許星河的肩,彎下腰來直視著他的眼:“一定要回憶起來,許星河!兩年的他不會那麼輕易放手,那時的你,一定用了什麼別的辦法逃離他……”
話音未落,忽聽“哢嚓”一聲。
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緊接著“砰”的一聲槍響。
顧奈站在許星河麵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因此許星河沒有第一時間看清來人是誰,隻聽到了一聲槍響。
下一刻,顧奈的身子向前撲去,軟軟地倒在了自己身上。
鮮血從他腦後源源不斷地湧出,染紅了許星河的毛衣。
許星河整個人都僵住了。
鮮血流到他身上,黏稠的,溫熱的。
他低下頭,看到了顧奈腦後的傷口。
子彈沒入他的頭顱,鮮血直流。
而顧奈還維持著前一刻的表情,瞪大了雙眼,死不瞑目。
在以往二十餘年的歲月中,許星河從未如此直白地麵對過死亡。
記滿鼻的血腥味道,讓他幾乎無法思考。
可他還是顫抖著伸出了手,緩緩合上了顧奈的雙眼。
然後死死咬住自己的內唇,抬起頭看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