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這種想像仿佛有生命力似的,一旦出現過,下次再出現,「劇情」一定往後發展,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到,這位黑暗係美女望著死丈夫,微微倩笑的模樣……

天哪!

想到此,她的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前幾天正午時分,傳說陽氣最盛的時候,她硬拉著控管人員到樓上去看個分明,她才不相信樓上沒有住人……

事實上她錯了,樓上真的沒有住人!

她倒不擔心得罪了那位頻頻強調「闖進空屋是違規」的控管人員,倒是擔心那抹「芳魂」、那個「黑暗係美女」已經記住她的樣子,下次她的鞋跟就會敲向……

「啊!」有東西在動。

「幹什麼?」他不悅地瞪著她看。「我拿個選台器,你也要這樣大驚小怪?」

看來他是多慮了,她根本還是活跳跳的活龍一尾,根本不必他來操心,隻是氣色稍嫌不好看。

「這部片是什麼?」他隻看中間的片段,不太清楚在演些什麼。

她也有點懊惱自己草木皆兵的反應。

「什麼,這部片喔……就是在講一個發生車禍的女孩,因為腦部受傷,失去短期記憶的能力,所以每天早上醒來,她都以為是車禍當天的早晨,她完全忘了車禍,腦子每天都reset一次,她會過完一天,但到了隔天早晨睡醒,又忘了前一天發生的事。她永遠都在過『車禍的那一天』,盡管每天際遇都不同。」

「你是說,她的大腦每天早上都會重開機一次,前一天的記憶都清掉了?」

她歎了口氣,好像無限欣羨。「對。」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現在的電影越來越膚淺了。」

「但我喜歡這個點子。」她如夢似幻地說道。「如果我們在你十歲、我六歲那年腦部受傷,我們就會永遠活在對彼此沒有仇恨的時候。啪,每天重開機,每天都玩得好開心。」第一次,她在他麵前笑得好溫柔。

難道他們之間,現在就隻剩下仇恨而已嗎?連她的心也被仇恨填滿了嗎?

他心裏苦澀地跳出這句問話。

「真是個白癡的想法。』他的嘴比腦筋動得更快,反射性地說出傷她的話。

「所以我才說『如果』啊!」

他勾著西裝外套,站起身往房間走去。

「等等,你今晚要睡在這裏嗎?」她半爬起身,滿懷不敢置信期待的問。

「不可以嗎?」他挑起眉,離開大廳。

扣嘍!她不安亂顫的心髒頓時安回原位。

這個男人,難道不能說一句直接肯定或直接否定的話嗎?這種規矩外的答案,乍聽之下,沒想清楚,還以為他是在拒絕呢!

她眨了眨眼睛,坐回原位。

……今天晚上她有伴了,而且是段耀淩!

不管現在的他如何,他們一起生活的那年,每逢打雷下雨,他總是第一個跑到她房間,在她還沒鑽進被窩裏瑟瑟發抖之前,搶先將她抱進懷裏,說著一個又一個魔幻的故事。

那些故事,內容總不脫一個被繼母虐待的小男孩,如何運用力量與智慧,逃開繼母的魔爪,到世界各地冒險,最後殺了惡龍,娶公主為妻。

她還記得他說起壞繼母的神情,那麼木然、那麼僵硬,好像他身曆其境……

一個想法閃過她的腦際,快得讓她抓不住,卻又在她心頭留下疙瘩。

她側著頭想了好久,卻又抓不回那瞬間的感覺。

她喝了一口茶,看著液晶電視上浪漫又爆笑的電影片段,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知為何,想到段耀淩就在她身邊,她就覺得好安心。

明明他是最想傷害她的人之一,怎麼可能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皺著眉,苦思起這個世紀大謎題。

過了一個小時,電影演到了尾聲,唐貴霓抬頭看看時鍾,快五點了。

今晚,那個黑暗係美女沒有搞怪。

沒有喀喀喀喀高跟鞋走路的聲音,沒有彈珠潑到地上的聲音,也沒有大石球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聲音。

說不定就是因為段耀淩陽氣重,才能平安度過這一夜。

呼~~好困!

她伸了個懶腰,關上電視,打算回房去睡。

一片空寂中,她才聽到一陣抑抑續續的低咆聲響起。

又來了!今天換那個被敲破腦袋的死丈夫發出怨恨的呻吟了嗎?

她寒毛直豎,眯起雙眸,聽聲辨位,想知道聲音來自何方。

站起身,睡裙下擺在她小腿邊晃動。她循著聲音,追著追著……居然來到段耀淩的睡房外。

她附耳一聽——他在叫,是他在叫!

低沉的爆吼嗚咽經過隔音設備的阻撓,變得極其低微,但是那聲音聽起來好像很痛苦似的……她伸手一旋門把,發現門被鎖上了。

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她瑟瑟發抖,努力定神去想。

這棟超智慧大樓有防偷、防搶、防風災、防雨淋、防地震的效果,被歹徒襲擊的可能微乎其微。她拍門叫他、喊他,隻聽得見像作惡噩般的大吼大叫。

如果他被襲擊,他應該會求救,不是嗎?至少也會越叫越虛弱,對吧?

她邊聽邊判斷,確定他是陷在夢魘中無法自拔,但她又無法太放心,在門口流連不去。

現在回想,幾次探索這層公寓時,就對他房裏的隔音設備感到好奇。

當時猜,也許他愛靜怕吵,現在倒著想……會不會是他早已知道他作夢時會吵到別人,所以才做隔音設備?

雖然聲音隱隱的,但她仍然不放心,原本打算回房尋個好眠的主意打消。她匆匆回房,取來一件禦寒的棉褸穿上,坐靠在他門旁牆邊。

她滿腹狐疑地聽著他的叫聲,漸漸地、漸漸地,困意蒙上她的眼……

唐貴霓睡著了。

每次都是千鈞一發!

段耀淩躺在床上,擺著頭,全身像被定住似的,陷在夢魘之中,醒不過來。

他知道自己在作夢,他很想醒來,不想再看到過去血腥的片段,但不管再怎麼掙紮,都像拋進南極冰湖裏,凍得遊不上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水平麵結冰。

他的腦際閃過……

不小心打破一隻碗,母親罵他,父親不耐地離席,當晚他被打到虛脫,急性盲腸炎也趕來發作,痛得躺在地上,連打滾的力氣都沒有……逃,快逃,霓霓、唐阿姨,我聽到母親指示,要幾個流氓去「動」你們……好痛,鞭子抽在背上好像火在燒,他不過是說了句「唐阿姨看起來不像壞人」而已啊……霓霓,外麵又是狂風暴雨,杜管家說,你跟唐阿姨為了躲開媽媽的追擊,搬到會漏水的鐵皮屋,你怕不怕……我保證我會恨唐阿姨……不,是那個奪走爸爸的狐狸精,母親,您打我就好,打我!不要派人製造假車禍,傷害霓霓……好,我恨她們,我會打從心底恨她們,我會聽您的話,隻要您罷手,放她們一條生路,我會為您報仇、我會為您報仇……

我會為您報仇!

段耀淩猛然從床上坐起,驚出一頭一瞼的汗。

長年盤據在他夢裏的,都是真實發生過的驚險,每次回視,都那麼驚心動魄。

清醒時,他可以克製每一根神經、每一縷思維、每一副表情、每一個動作,他可以騙過任何他想欺騙的人。

但入了夢,他無力自製,經杜管家提醒才知道,夢裏的自己經常大吼大叫,所以他將他所有的房間裝上隔音設備,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飽受噩夢之苦。

他下床,直接踏進淋浴間,打開蓮蓬頭,讓熱燙的水衝去一身黏膩。

熱水從他的頭上淋下來。如果霓霓希望能每天reset,就算失去記憶也沒關係,隻要永遠活在最開心的一天,那麼他的希望是,每一次淋浴,嘩啦灑下的水流都能將痛苦的記憶全部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