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在填山沸林的笙歌笑語中,思文背了肩袋,和行方陪著禹,走向通往最高山頭的路上。
每當功成一處,禹都要登臨絕頂,俯瞰水退後林嶽本真的麵貌,這個多年來的小習慣,在他心頭刻畫下很多獨特的風景。
林間飄起了小雨,清風迎麵拂來,三人紆徐慢行,尤其是禹,神態從容寬舒,興致到來還要與思文相和著長嘯一回。
駐足片刻,思文忙將水袋遞給大人,又拿了顆山果給行方,行方卻黑著臉不睬他,反而向前疾走開了。
今日行方有異平時,大人問一句才答腔,此外幾乎不吭聲,大約是因聽了思文要留在此地的決定,心裏十分氣苦。
瞥到思文尷尬滿麵,禹笑著在他肩頭按了按。
感受到自肩頭而來的暖意,思文心頭的重負仿佛輕了些許。
終於登臨山頂,這裏山石青碧,草木倒很少,微雨初霽,從高處望下去,層巒疊嶂之間,有霧靄浮蕩遊走,禹揀了塊平坦些的大石坐下,麵對思文行方二人慨歎道:“真是好地方啊,思文,你不必內疚,我有言在先,這一路走來,你們願意留在哪裏都是可以的。”
“別人我不理,他也要留下,我想不通!”行方瞪著好友,眼底紅絲畢現,語氣執拗不過。
禹濃眸一轉,笑對行方撫慰道,“你與思文相處的時間不短了,最應該明白他的想法,如此秉性真純,又最向往無為自在,怎麼會想不通呢?”
這翻話,飽含了大人對自己的器愛和理解,思文難以承受,嗵地一聲單膝跪地,身子禁不住微微抖動著: “思文去了,會有更得力的人接替屬下,為大人分憂!”他自貼身處取出河圖,聲音輕顫不已,“就讓屬下再為大人舉次圖吧。 ”
禹一怔,抬起遒勁的手,像往常一樣在圖上輕輕劃過,最後在“龍門”處一頓,若有所思道:“嗯,下麵的工程還是不小,沒有了思文,也許會不習慣吧”隨即接過河圖,慢卷著,“說也奇怪,想到你就要留在此地,怎麼讓我覺得自己身上的一處也留下了,這治水一程中,我不知道留了多少‘自己’在路上。”
思文細細體味大人話語,淚盈於睫。
“思文啊,一品真人說你心受牽絆,我倒覺得,人在掙破了千頭萬緒的束縛後,會是另一番境遇,更有常人不及的逍遙,”禹指著遠處雲霄處的一抹霓虹,“雲散雨收,才會蛻變出那綺麗的景致。”
思文雙目赤紅,垂首伏地,感覺頭顱有千斤重量。
行方的眼淚簌簌而下,嗚咽著扶他起來:“阿文,我們走了,你也要好好的啊。”
兄弟二人長久痛擁。
終於,思文對禹深施了最後一禮:“屬下在此別過,大人保重。”
禹上前來,在將離去的夥伴肩上用力按了幾按,思文感恩,退後幾步,鄭重地再看大人一眼,緩緩轉身,行至不遠的密林邊,走出一個身形姣好的女子,二人向著禹的方向,遙遙拜別之後,便攜手遁跡於林中了。
祭典結束後多日,治水的隊伍即將開拔。
前山後山上,已有不少後生自願加入了禹的隊伍,誓言跟隨他治水,當中有些人,甚至連小哀都看著麵生。別離舊巣之際,鄰近的年輕人們結伴而來,向郭老爺子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