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猷哥哥,那個,待會兒,要是見了我媽媽,能不能先別提今日匐勒妹妹這事?”少姝吞吞吐吐道。
“你也知道怕了?!”子猷嗓音陡沉。
聽這兄妹對話,在旁的賈暘與劉淵不覺相視一笑。
“我就說,是不小心在河灘摔了一跤,借了件衣衫來披,行不行?”少姝眸光萌動,透出可憐兮兮的哀求之意。
子猷歎口氣:“你覺得三嬸她會不知道嗎?”
少姝怔了怔,低下頭,想他說得也對。
過了片刻,她又不甘心地懇求起來:“不過,推遲兩天知道,等事情都過去了,媽媽她的擔憂或許又能少些,對不對?”
賈暘笑,忍不住救場來了:“報喜不報憂,少姝姑娘說得也有理。”
他們一行人疾步快行,很快回到了水溝。
少姝先把編排的“故事”說給母親聽了,解說了她一身水濕的緣故,而子猷等人聽過亦全未置評,仿佛默認了真如他們所見。
少姝心喜,趕緊為思霓引見了兩位貴客,她自去臥房,收拾這副狼狽相。
梳洗停當,聽到起居室內主賓相談甚歡,眼看快到日中,少姝的五髒廟已然咕咕叫了,她踱步到後院裏來。
“子猷哥哥倒是好說,但還有那幾位客人——”少姝數了數需要準備的飯菜,有點傷腦筋,最後在雞圈邊上站定,瞅著一隻體型肥碩的雉雞,不懷好意地撮哄道,“少不得委屈你來湊數了。”
(雉雞,即山雞。)
思慮屋內窄小,少姝幹脆在前院樹下擺好了桌案和席子,再請大家出屋用餐。
三位公子上座之後,少姝母女與幾位仆從敬陪末座。
劉淵看著身前桌案上的飯菜,不覺一怔,案上有三素一葷,主食是大碗湯餅,案幾角上還放著新啟的小罐槐花釀,所用餐具酒器光潔雅致,一看便知是山上陶窯所出的精品,各色香味縈繞撲鼻,他不禁吞了下口水,拊掌大讚:“唔,這都是郭家小妹一人燒製的?想不到,小妹年紀雖輕,廚藝甚是了得!”
(餅是我國古代麵食的總稱,麵食而帶湯的,統稱湯餅。湯餅包括今天的麵條、麵片兒、餃子、餛飩和湯圓。)
賈暘臉上亦流露意外之喜,並衝少姝拱手不迭:“真是難為少姝姑娘了!”
見客人們滿意,少姝暗暗籲出口氣,繼而難為情地笑答:“哪裏哪裏,我隻是平時給媽媽打打下手,學了些皮毛而已。”
思霓忙謙笑道:“粗茶淡飯,不成敬意!茅庵草舍,僅有此等山野之味,讓貴客們見笑了。”
子猷卻是帶了幾分得意,上下輕點著頭,故作高深笑道:“諸位,你們先別急著下箸,且聽我少姝妹妹給你們說道說道如許菜名不遲!”
“洗耳恭聽。”
“願聞其詳。”
少姝無奈,隻得遵命,她清清嗓子,指著自己桌案上的飯菜一一介紹起來:“這一盤是從河灘上摘的金簪草葉子,用香油拌勻蒸出來的,叫做“青青河畔草”;那一盤是在山坡柳樹上捋的嫩葉,焯好了撒上層細鹽粒略醃而成,叫做“鬱鬱園中柳” ;對了,菜湯中沉浮著幾塊豆腐,青白分明的,我喚它作“磊磊澗中石 ”;這碗雞肉湯嘛,因是用鸑鷟泉水炮製,便名‘鸑鷟引勝水’。”
兩位公子聽得大笑起來,連稱服氣,讚少姝不光是取材用心,且選名得宜,與別具風味的菜色相得益彰。
“這槐花釀,則是我借花獻佛了,我們山上一位巧手嬸嬸的獨家手藝,還請公子們細嚐滋味!”
“這些都是有名目的了,那麼這碗飄韭的湯餅呢?”劉淵總覺得少姝還沒說完,貌似意猶味盡。
“賢弟不知,此湯餅原非我這少姝妹妹所創,乃是我們郭家眾所周知的特色麵食,故此她並沒有專門介紹,雖說二位公子是初到界休,可會當真不知此湯餅的來曆麼?”
這倒是給二位公子出了道難題,若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會不會不給吃了?
劉淵愣在當場,心想,是啊,我們二人既是初到,又從未吃過郭家的湯餅,子猷這話又從何處說起呢?
“小弟不才,先想到了。”賈暘輕拍胸脯,笑道。
“還請賈兄指教?”雖說如此,但劉淵仍有些不置信。
“昔日有道先生自種畦圃,友人範逵夜至,先生親自冒雨剪韭,作湯餅以供之,想來,這碗湯餅便是延自有道先生的製法了,小弟可有說錯?”源於其父親口講述,賈暘心中當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在賈暘說到一半時,劉淵也已想了起來,不覺在後腦勺上猛拍一記:“哎呀,實是該打,怎能忘此佳話?!”
子猷笑著斟了一觴酒,示意大家同舉:“有道先生親辟菜園,全為體驗耕種稼穡之樂,範逵先生夜訪,先生冒雨剪韭款待友人,足見兩位的交情篤深厚重。今日請二位公子品嚐此湯餅,也是由郭家祖上相傳的待友之道。”
劉淵和賈暘聽了,唯有感佩,一時間,滿座舉觴同飲,推杯換盞,享用美食,齒頰留香,賓客俱是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