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性寬和敦厚,就以狐岐山而言,此山從來都是自成一統。其間飛禽走獸、花草樹木,不知凡幾,俱在其間共生共存,自在天成。君可仰蒼天巨樹,亦能撫低矮嫩草,作為萬物生靈的承載,大山既不會去擾動它們,也不會受任何擾動,再弱小的塵埃,它也收納包容,一視同仁,足顯胸襟。”
佛圖澄適時補充道:“貧道有聞‘泰山不擇細壤,所以成其大’一說,也可與姑娘之言印證。”
“少姝姑娘說得真好!”琺花聽得入心,也忘了羞怯,也跟著連連高聲稱讚。
“這有什麼,琺花你生於斯長於斯,感觸唯有比我更深。”少姝笑,攥緊她的手搖了搖,“在你眼裏,水的性情為何?我也聽聽,和我想的有無差別?”
“這——”感染了少姝的率真,琺花趁興開了口,“方才,少姝姑娘說水性柔韌清澈,這柔韌一則,叫我不由想到累在屋簷下的石階,每隔上一段,就會有個雨水滴成形的小窩窩,那可都是水滴經年累月的功用啊!”
“沒錯,水非石之鑽,索非木之鋸,漸靡使之然也。”子猷引出了《漢書》中的原句,“琺花格物細致入微。”
“想那水要滴穿石階,必得忍得了日複一日的枯燥單調,沒有十足的韌性是不能夠的!”武成器似有共鳴,“嘖嘖,若那第一滴水落在石上粉身碎骨的場麵,嚇退了後麵的水滴,還會在石頭打出窟窿麼?”
“哈哈,武師與水滴易地而處,琺花和泥坯談天說地,琺花,看來你是得了父親真傳!”少姝拍手直樂。
少姝的話,引得那父女二人相視一笑,雖在須臾之間,竟也比平日多添了幾分會心。
此際,沸圖澄清了清嗓子,慢道:“水性至柔,卻可以至柔破至堅,‘柔韌’之性既明,貧道可否自請,來為少姝姑娘的‘清透’作解?”
眾人紛紛道請。
“水性的另一麵是善於借勢,由高向低,奔流不歇,彙集成勢,開山劈石,亦不在話下。貧道上山來時,望見山泉上水磨棋布,想來也是當地人巧借水勢而為,節省人力的好法子。”
“好啊,今日此番山水之性論,可謂見仁見智,各有高見!”子猷笑。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 佛圖澄雙手合十,“孔夫子不愧是深得禪味的聖賢。”
“世間萬物,乃至於人,皆受山水滋養,想來多多少少,也會秉承其性情吧?我們今日雖是各說各話,卻是義理相通的。”少姝素喜與人推心置腹,暢所欲言,也善於從他人的話裏捕捉自己內心認同的東西。
子猷道:“山水之性,縱橫交織,有待我等用心探尋,體味其義,分明自身。”
“善哉,善哉!貧道受益了。”佛圖澄驀然轉頭,望向少姝,“少姝姑娘手上的跳脫,可是思家道友之物?”
少姝意外:“法師好眼力啊,何時認得我舅舅?”
“隨緣而遇,隨緣而知。貧道此來,正是要拜訪思霄道友,”佛圖澄再度用溫和的目光仔細打量過少姝,“果然,果然,難怪,難怪。”
終於,佛圖澄堅求得了心儀陶缽,也算不虛此行,他依前約放下重金,拜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