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我們動身早,算有先見之明,隻是免不了勞動你和尹叔,這兩日又不得清閑了。”
“少嬋姑娘說得哪裏話來,都是咱們份內的事!”秀英客氣道,又往裏屋再三探看,“別的姑娘可還未起身?”
少嬋搖搖頭:“她們呐,也不知捯飭個什麼勁兒,沒完沒了的,這也快該出來了,哥哥嫂嫂他們已經用上了麼?”
“是呢,”秀英說,表示理解,“姑娘們的裝扮當然要細致些,不用急,飯菜我先熱著,省得涼了吃下不舒服。”
說罷,她自回廚房去。
不一會兒,姐妹們翩然而至,少姝抬起頭,隻覺眼前一亮,脫口讚道:“知道的當是郭家的姑娘們上山過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裏的仙女下凡了!”
姐妹們鶯聲燕語般歡笑起來。
“三嬸你瞧,少姝慣會講些甜言蜜語的,哄得我們快要‘上天’了!”少嬋打頭,她身量最是高挑,一襲絳色紗複裙輕輕搖曳,襯得膚色更勝白雪。
“她在山上日久,常不見你們,這一聚也是歡喜得緊。”思霓用欣賞的目光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如今城中又時興起這沙裙樣式了,少姝沒說錯,此等華服,配上你們這個年紀,又花一樣的容貌,風姿綽約,真真好看。”
“三嬸,上回托尹叔給妹妹捎來幾條裙子,也是這種的,怎麼沒見她上過身?”少妍進來,早注意到少姝還是昨晚的青色布裙,不預備換掉的架勢,有些納悶。
思霓無奈,攤開手:“你們不曉得,做衣裳之前,每每問想換什麼樣的,她總要和這身大同小異、耐穿經髒為上的,問了也白問,我都沒法子。”
“老實說,什麼麵料衣樣都難不倒思夫人,可我們少姝姑娘不僅裙子素雅,臉上也從不施粉黛。”秀英一邊上菜,一邊說出自己的看法,“一人一性,她估計就是不愛好這些吧。”
少姝歡快地抿抿嘴,認同秀英所說,又滑稽地做個請落坐的手勢,招呼姐妹們:“有女同‘席’,顏如舜華。”
(有女同席:原句出自《詩經鄭風·有女同車》)
姐姐妹妹聽在耳中,很是受用。
子猷夫婦被她們的趣語吸引,抬頭看去,果不其然,少姝小小的臉,素麵朝天,在濃妝淡抹的姊妹當中很是“突出”。
王文娟停箸道:“妝容化法不斷推陳出新,單是‘花黃’一項,原料已有彩紙、綢羅、雲母片、蟬翼乃至魚骨,剪作花、鳥、魚等形,再染成金黃、霽紅或翠綠,什麼‘花勝’、‘花靨’、‘眉翠’、‘金鈿’等名目不勝枚舉,人人姹紫嫣紅,但似少姝妹妹這樣,麵容白白淨淨的,才顯得少見。”
她這一通羅列下來,原來是為了“聲援”少姝。
“是啊,如今就連男子,也都熱衷塗抹白粉。”子默笑,“少姝姐姐若換身男裝,說她是個清秀的裙展少年,想也無人起疑吧。”
少姝樂了,俏皮得拍拍兩頰,作驚呼狀:“真的?那改天可以試試嘍!”
她側過身子,仔細端詳起姐妹們的妝容,這才發覺,少妍少嫆在額頭、鬢邊,分別貼有花黃裝飾,顯得嬌媚可愛,少嬋即使未貼,也畫了個淺色淡妝。
“少嬋姐姐,花黃呢,我在城中時多曾見到,你這妝容也綺麗,又是什麼說法?”少姝新奇地問道。
“我這個,可不是新妝了,倒也有個名頭,叫做‘曉霞妝’。”少嬋麵露得色,肯定妹妹眼力上佳。
“唔,這名頭起得恰如其分。”少姝讚道,“可有什麼來曆?”
少嬋好心情地娓娓道來:“話說某日,文帝於水晶屏風後讀書。有名喚薛夜來的宮女前來侍奉,竟猛撞在那剔透的屏風上,臉頰頓時紅腫一片,如同將要散盡的紅霞。於是歪打正著,宮女們都覺臉頰上殷紅鮮豔異常美感,因用胭脂在臉上塗畫,競相效仿起來,此妝便得名了。”
(文帝:即魏文帝曹丕。)
“哎呦,這妝得來不易,”少姝同情地揉揉臉,“想想,要硬撞成那個顏色,那姑娘一定痛得跳腳。”
見少姝反應若此,整個一副抓不住“關鍵”的懵懂之態,連兄弟們都失笑起來,忍不住噴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