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用手擦了下臉上的口水,蹲下身惡狠狠的盯著富尼揚阿說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給鄂羅斯人賣命了?老子是北海鎮的人!要不是你們這些狗官兵非要抓我阿瑪,老子現在連媳婦都娶上了!”
富尼揚阿心頭一震,立時就想起了去年琿春的那檔子事,當時傳的沸沸揚揚。他仔細看著對麵那漢子的樣子,油彩下的額頭上不見一絲皺紋。
“你,你是瑟爾丹的兒子?!”
那漢子正是瑟爾丹的兒子額魯。
自五月十五日起,瑟爾丹和額魯兩人各自帶了一個小隊向西出發。十幾天後,當他們走到綏芬河的岔流舒藩河時,兩支小隊分開。瑟爾丹的目標是琿春,他那一隊從舒藩河中遊向南,翻過大山進入舉爾和河流域,順流而下就會抵達;額魯這邊則順著綏芬河,沿驛道一路向西,翻過大嶺,直奔達寧古塔。這兩支小隊除了要刺探清軍的軍事部署,抓舌頭也是個十分重要的任務。
說來也巧,剛才那會,額魯是躲在樹上觀察那兩艘官船的,沒想到富尼揚阿他們就一頭撞了上來。眼看躲不開了,那就隻好開打。要不是他看到手下人大腿中槍,行動不便,富尼揚阿他們一個都活不下來。
額魯說完,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對身後一人道:“定次,你和平治帶上十兵衛,押著他們四個回去,剩下的人跟我走。真他媽的,這一上午都耗在這兒了。”
說話間,幾個隊員已經將散落在四周的戰馬都給找了回來,又從遠處將自己這些人的馬給牽了過來。額魯給定次留下了十幾匹馬,自己則帶著剩下的隊員一路向西而去。
幾天之後的清晨,額魯他們一行七人終於抵達了寧古塔舊城二十裏外的一處村子外。
這裏屬於肅慎故土,唐代開元以後為渤海國都城上京龍泉府所在地;明代是奴爾幹都司窩集後衛建州女真人居地。
在清人吳振臣所著的《寧古塔紀略》上說,相傳過去有兄弟六人,各居一方。滿語稱“六”為寧古,稱“個”為塔。所以寧古塔雖有塔名,實則無塔。
此地“南瞻長白,北繞龍江,允邊城之雄區,壯金湯之帝裏”,又是通向諾雷、庫爾喀齊、索倫、奇雅喇、班吉爾漢費雅喀、赫哲費雅喀、庫頁費雅喀、奇勒爾等部必經之地。是清代盛京以北最重要的軍事戰略要地。
清代的寧古塔城有新舊兩城,東西相距五十裏。舊城位於鬆花江以東,花蘭河南岸。萬曆四十四年,努爾哈赤曾在此駐紮軍隊。到了康熙五年,又在瑚爾哈河邊(牡丹江)的覺羅城西南五裏處修築新城。
額魯爬上了一顆大樹,掏出望遠鏡向北看去,視野裏盡是一望無際的田地。此時不遠處的村子裏,渺渺炊煙已經升起,隱約可以聽見村子裏的狗叫聲。
額魯看了一會,這才從樹上悄悄溜了下來,轉身翻過一處山包,自己的隊員和馬都呆在山坳深處的密林裏。
“隊長,怎麼樣?”幾個隊員看到額魯回來了,起身問道。
“你們過不去,隻能我一個人走。”額魯說完,便走到自己的馬旁,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大包袱。打開後,裏麵是一身滿人的行頭:一件半舊的羊皮坎肩,一件夾襖,一條單褲和一雙土布鞋,除此以外,還有腰帶和一個褡褳。
這身衣服就是他以前的穿著。而他的那根辮子還留著,一直沒割。這還是趙新跟他說的,先別割,以後沒準兒就要用到。
額魯先是換下衣服,又從馬背的包裏取了個剃刀出來。他走到溪水邊,往已經長出一寸多長的頭發上淋了點水,又讓其他隊員幫自己把頭刮幹淨。
一番裝扮後,額魯挎上褡褳,對其他隊員說道:“在這裏等著,最晚我後天晚上回來。”
半個時辰後,當額魯路過村子裏的一處院落時,一個老人推門走了出來。他打量著額魯麵生,便操著滿語問道:“哈哈(滿語稱呼男人),你這是打哪來的啊?”
額魯一看,連忙上前握住老人的手,笑著答道:“瑪法,我是商尖河的泰寧村的,去城裏看親戚。”
“哦。那可不近啊。”
“是啊,天黑就出來了,走了一天了。”
“進來喝口水吧,從這到城裏還有七十多裏地呢。”
“哎。”額魯點頭答應著,跟那老人就進了院子。
這個時代的寧古塔,除了流放人員,本地居民生活還算富足。本地旗人土著出門從不帶盤纏,途中經過民戶可以隨意食宿。而每戶人家遇有客人投宿,無論認識不認識,皆是“馬有青芻客有粟”。來人食宿及馬匹草料全管,不取分文。民風淳樸,性情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