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年,六月二十日,丁酉。
當最後一批從關內調來三千漢八旗部隊,終於出關抵達盛京時,清廷對東北的調兵行動算是基本完成了。
此時的寧古塔城外,大軍雲集,密密麻麻的帳篷無邊無際。各處營地內,旌旗招展,戰將如雲。
清廷的剿撫欽差行營就設在寧古塔內城的將軍衙門裏。花廳內,一張碩大的沙盤被擺放在中間。整張沙盤製作的極為精細,涵蓋了從吉林到寧古塔、琿春到雙城堡、雙城堡到西拉河口的廣闊區域,山川、道路、河流、湖泊一一在目。
沙盤旁,一個身穿灰色夾袍,外罩一件深色巴圖魯背心老者正和福康安討論著沙盤上地形。這人看上去七十歲年紀,一綹長髯,兩撇胡子,身形削瘦,腰杆挺直,一雙三角眼上,幾根發白的壽眉向外呲著。
此人正是乾隆朝名將,經略大學士、一等誠謀英勇公,阿桂。
因阿桂年歲已高,所以這次乾隆隻是命他坐鎮後方,居中調度,以免福康安雪恥心切,失了方寸。現在整個大軍南北兩路,其實還是歸福康安指揮。不過隨著吉林烏拉鑄造完的大炮全部裝船啟運,坐鎮吉林烏拉的阿桂也終於北上,將欽差行營移到了寧古塔。
一旁的福康安正背著手,來回看著沙盤。“大帥,昨日收到的呈報說,修路的隊伍再有八十裏,就到富爾丹城了。”
阿桂皺眉道:“進度還是太慢了。”
福康安拱手道:“我明日就要隨軍去琿春了,廣庭公還有什麼囑咐的?”
“皇上心焦啊!”阿桂衝著南麵抱拳拱手道。“前幾日軍機處發來的抄報上說,今年中原的災情已經擴展到了直隸南部、山東、蘇北、湖北大部,各地常平倉都在開倉放糧。漕糧北運艱難,徐州、德州一帶的運河多處幹涸。”
福康安沉默了一會才說道:“不是讓人去暹羅和安南買糧了嗎?”
阿桂道:“緩不濟急。戶部已經給我發了幾封急報叫苦。”
福康安不屑的“切”了一聲,道:“戶部還不是和珅在管。他......”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阿桂的親兵戈什哈走了進來,打了個千兒稟道:“大帥,那大人回來了。”
福康安聞言眼睛登時一亮,隻聽阿桂道:“讓他來花廳。”
片刻之後,那奇泰便帶著安東尼走了進來。見了禮後,等親兵上了茶,阿桂這才問道:“此行如何?”
那奇泰一臉凝重,拱手道:“回大帥、中堂,那些人不是鄂羅斯人,似乎是旗人或者漢人。”
“當啷”一聲,福康安手中的茶盞失手摔落在地。他猛的起身,死死盯著那奇泰,一字一句的問道:“你說什麼?!”
“中堂,這是真的!我在富爾丹城外見到了他們的大頭領。所有的事他都認了,都是他做的。”
福康安腦子一暈,原本白淨的臉變得越發猙獰。“富爾丹城丟了?!”
阿桂雙目精光四射,對那奇泰說道:“你從頭說,一個細節都不要漏。”
六月二十八日,正在圓明園的乾隆接到了阿桂和那奇泰兩人六百裏加急的折子。奏折內的消息令乾隆極為震驚,同時又十分惱怒。
去年死了一員上將,兩千人多人戰損;今年數萬大軍再次雲集,眼看快要發動了,這才知道對手是誰。真以為自己老了就不敢殺人了?!都爾嘉那個混賬在吉林呆了一年,幹什麼吃的!
最讓乾隆心驚的,其實是對趙新身份的猜疑。這個說著一口流利京片子,甚至連沙俄人在伊爾庫茨克總督的名字都知道的人,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他手下那些兵是從哪來的?
那奇泰奏折中說,那個趙新自稱是前朝遺民。乾隆博聞強記,他記得很清楚,朱明王室的趙王一係已經絕嗣了。他命人找來《世祖實錄》和明代趙王一脈的家譜,查閱之後,發現上麵記錄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