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出來,就朝著站在推床邊的遲騁和池援走過來。遲騁看到醫生那張有些緊繃的臉,心裏猛得一沉,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哪位是病人家屬?”
遲騁嘴巴開合了一下,沒發出聲音來,隻得用手指了指自己。但這一係列的動作完全沒有池援開口說話來得好使。
“醫生,他是病人家屬,您有什麼要問的我告訴您。”
池援指了指站在身邊的遲騁,說得言辭懇切,小心翼翼。
白大褂歎了口氣,看著遲騁和池援詢問道:“你們誰去辦一下住院手續?”
一聽到“住院”兩個字,遲騁和池援不由自主地向前猛撲了一步,卻又在醫生嚴肅的目光中攝住了腳步。
“幹……遲叔叔他怎麼樣?”
權威白大褂的目光在問話問得誠惶誠恐的池援和滿眼焦急卻一語不發的遲騁身上來回掃了幾趟,他沒有直接回答池援的問題,反而口氣並不太和氣地問道:
“病人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強烈的精神刺激?他平常的狀態一直保養得很不錯的。”
很顯然,權威白大褂不僅對遲爸爸的健康狀況掌握的很清楚,也對這個年紀的少年們了解的很透徹。按照他的推測,遲爸爸十之八九是被兒子氣著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默默地垂下來眼皮,默認了權威白大褂的猜想。
權威白大褂見自己的猜想得以證實,搖著頭歎惋道:
“唉……去辦手續吧!不知道地方就讓小齊帶你們過去。”
醫生說完,又安頓還在門裏頭的人,讓他們先送病人去病房。
“騁哥,我去辦手續!你守著爸爸。”
池援不由分說地接過遲騁手裏的證件,跟著齊哥走了。
遲騁看著池援離去的背影,咬了咬牙關,將穿在身上的衣服往緊攏了攏。衣服裏裹滿了池援的氣息,遲騁忍不住朝著池援消失的方向回望了好幾眼,心思沉沉地邁開沉重的雙腿,隨著先前一起將遲爸爸送進來的醫護人員往住院部走去。
遲騁木然地跟著人群,一種濃重的無力感席卷而來。在爸爸遭遇危機的時候,他竟然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仿佛完全是一個多餘的人。
這時,遲騁身邊響起了一個有些低沉卻很和善的聲音。
“你遲市長的兒子吧?”
遲騁轉過頭,正對上了黎院長炯炯有神的目光。黎院長見遲騁點了點頭,便放緩了腳步,跟前麵的人離開了一點距離,這才語重心長的低聲對遲騁說道:
“孩子,你爸爸長年超負荷工作,心髒並不太好,高血壓也有點高,很忌諱強烈的精神刺激。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叛逆衝動有脾氣都很正常。但是你爸爸這麼一個脾氣溫和又很講道理的人,以後有什麼事情還是收收性子,跟爸爸好好說,別激烈對抗,這樣對誰都不好!”
黎院長見遲騁聽得很認真,於是接著又說了幾句。
“孩子,按說這些話也不該由我來說,但是我作為你爸爸的主治醫生,這幾年來你爸爸的情況一直維持的很不錯,沒有想到會突發腦溢血。”
腦溢血!遲騁聽到著三個字,腦子裏“轟”地一下炸開了,呼吸也不受控製地急促起來。他停住腳步,一把抓住了這位在他眼裏代表著權威與信服的醫生的胳臂,艱難地發出嘶啞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喊了一聲:“醫生!”
黎院長見遲騁突然間如臨大敵般地緊張,連忙寬慰他道:
“孩子別怕,你爸爸沒有大礙,會沒事的!”喵喵尒説
黎院長輕輕地拍了拍遲騁的肩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這次雖然情況比較樂觀,但是孩子,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爸爸清醒之後可千萬不能這樣刺激他了,他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你爸爸歲數還輕,本不該出現這樣的情況啊!”
黎院長善意的提醒如同一陣令人警醒的洪鍾,一下一下沉沉地敲在遲騁的心上,尤其是最後的那一句“本不該出現這樣的情況”,更是讓遲騁如墜深淵。
如果那時候他能多少留意一下端正地擺放在鞋架上爸爸的鞋子,如果那時候他能不那麼急不可耐地向對方索取,如果那時候他們能不那麼忘我而投入……或許他們就不會不知道爸爸在家,或許就不會讓爸爸撞見那激烈而不堪的一幕,那麼,這本不該出現的情況自然也就不會發生了。
可是,生活中沒有如果。
醫護人員嫻熟地給爸爸身上接上各種閃爍著燈光和數字的檢測儀器,透明的液體從高高掛起的鹽水瓶子裏,順著細細的管子流經銀色的針頭,最後彙進爸爸的血液當中。
遲騁靜靜地立在病床尾部,看著眼裏模糊的身影忙來忙去,最後都散了,鹽水瓶子裏不時地冒著氣泡,儀器上發著光的指示燈和數字都帶著一圈圈的光暈,躺在被子裏的人緊閉著眼睛,臃腫的麵容一片模糊不清。
遲騁的心同冬夜裏一樣寒冷。他不知道爸爸什麼時候才能醒來,什麼時候才能同他說一句話,哪怕是狠狠地罵他一頓也行,隻要不是這樣麵目全非的躺在他麵前卻絲毫不理他就行。爸爸是他唯一的血脈相連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