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請君入彀(1 / 3)

攸樂看他表情,知道他心中異常疑惑,便輕笑道:“我有暗哨跟蹤陳水深,所以知道他們一直在追殺你,隻是不明追殺的原因。”見對方仍是不解,又道:“你也知道我時常浪跡江湖,每日裏不平之事總得做個十件八件的。我手下也有不少弟兄,知道很多窮苦之人的往事,所以知道你是高家人並不稀奇。“

“你為何會跟蹤陳水深?”李大新表現得身為謹慎。

“陳水深在京城幾乎無惡不作,有很多窮苦百姓都受過他的迫害,我早就想抓住他的把柄,將他送官,或自己親自教訓教訓他,所以一直在跟蹤他。”攸樂一通胡謅,但表情一直是一本正經的。

“你跟蹤了八年?”

攸樂又是一梗,這個李大新果然精明,不是能輕易糊弄的,隻得實話實說道:“那倒沒有,總之,你要相信我便是無憂公子,隻有我們能幫助你。”

這些年李大新東躲西cang,四處流浪,自然是聽說過這坊間傳說的神人無憂公子的,其實也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讓自己遇上無憂公子,好求他幫自己洗刷多年的冤屈。可如今真碰上無憂公子本人,他反倒猶豫了,這人會不會又是曾乘風派來故意試探自己的,畢竟,這種事曾家沒少做過,自己也曾上當受騙過。這些年自己真還算命大,竟然躲過了曾家的圍追堵截,躲過了官府的緝拿,可是,這些年埋藏在心中的秘密,能輕易告知麵前這三人嗎?這兩個身份貴重的到底是什麼人,這無憂公子既然已將自己救出,又為何非要知曉多年前舊事的來龍去脈呢?

景王爺此時也將油燈放在廊柱的燭台上,蹲下道:“我是景王府的王爺,這位是王妃。既然你是高家曾經的仆人,就應該知道高家當年和景王府的關係。這位無憂公子湊巧將你救到我府上,而多年來我們對高家和曾家的關係也曾有疑惑。所以,還請你一定不要有任何顧慮,將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景王府和無憂公子必定能夠保全你。”

李大新這時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然是在景王府之中,聽得景王爺一番話,瞬間便開始嚎啕大哭,在景王爺幾次提醒後他才壓低了自己的哭泣,良久,他掙紮起身半跪著:“我李大新終於還有申冤的一天,我。。。我。。。我多少次想進王府中來,可就是進不來啊,後來還被陳水深那廝給盯上了,差點就去見了閻王。。。這是蒼天有眼啊。。。公子,我終於可以沉冤得雪,您也終於可以安心瞑目了啊,嗚嗚嗚。。。”李大新泣不成聲,好半天才停止極度壓抑的痛哭道:“我,我什麼都說,還請王爺和無憂公子替小人做主啊。小人東躲西cang已經八年了,這種非人的日子我是再也不想過了啊。。。”

景王爺警覺地朝門外望了望,又將食指放在自己唇邊,示意李大新再小聲。李大新立即意識到,自己曾經是當年的朝廷欽犯,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但罪名未消,若外人得知景王爺窩藏欽犯,即便他身份貴重,也難免不被好事之徒利用來參上一筆,到時自己還是性命難保。於是立即揩幹眼淚,收斂情緒,長舒一口氣慢慢道來。

八年前,李大新還是高家的一名小廝。那時的高家,雖已不是鼎盛之時,但也還算和樂。前一年高家二子倚邦因被人殺死,全家陷入無限悲痛中,此時距離那件事已經整整一年,老爺高普滄也從低落的情緒中漸漸擺脫出來。又一年春天來臨了,此時是采摘明前茶的最好時機。之前高家最主要的明前茶來源便是南中,且南中又是高夫人柳彎月的故鄉,所以每年這個時候便是二子高倚邦帶著母親一起回到南中,采收茶葉且順便陪母親散散心,緩解思鄉之情。但一想到兒子已陰陽兩隔,再也不能帶自己回家鄉了,柳彎月便又陷入極度悲痛中,隨之臥床不起。

眼看清明將近,從京城出發往南中,大約也要至少半月的行程,所以絲毫耽擱不得。高普滄本想自己親自出馬,可夫人的身體狀態令他放心不下,於是決定,此前一直由二子承擔的工作必須單獨交給三子蠻專了。

其實這些年,高普滄為了鍛煉兒子們,在他們還隻有十歲左右的時候便帶著出門做生意。從認識茶葉,采茶葉,製茶葉到收購茶葉,售賣茶葉,最後以茶葉交換馬匹,都會教兒子們學習。長子莽枝生性膽小懦弱,實不適合經商,因此高普滄也很少派給他重要的任務,一般隻安排他留在京城,輔助打理些店鋪生意。所以之前是高倚邦外出做生意,獨當一麵,高蠻專在二哥的護佑下還從未單獨行動過。如今世事難料,高蠻專此時不得不擔起大任了。

高普滄有些不放心,專門找來了高家最機靈的小廝李大新,準備讓他和三公子一起去南中辦差,並叮囑他好生服侍三公子蠻專,輔助他完成采收任務。李大新滿口答應,想著能跟隨三公子遠去南中,回來又有了和身邊小丫鬟們吹噓的資本了,不禁異常興奮。

那時的李大新已經在高家做了幾年長工,因這人生性活潑,經常上竄下跳的,所以高家上上下下都對他熟悉的很。不過那時攸樂還小,對他並無特別印象,隻是記得此人左唇邊好大一顆痦子,攸樂幼時時常抓那痦子取樂。這次發現李大新被曾家人追殺,也是發現此人的明顯特征,才將久遠的記憶與現實聯係起來,從而將他從刀下救回一條命來的 。

高家老三高蠻專,從小最愛讀書,四書五經樣樣精通,且因受家族和父親的影響,尤其對與茶相關的文化感興趣,如詩詞、戲曲、音樂、書畫等,其中,對音律方麵的研究最透徹最癡迷,也從四麵八方收集了相當多的寶貴資料。若不是父親要求他延續家族生意做一名商人,他更願意也更適合去做一名學者,鑽進故紙堆裏,少與人打交道。

這三公子因廣識博學,所以為人頗孤傲清冷,不愛與人多言,即使有時被誤解了也不屑於多解釋,終日冷淡閑適,甚至有些拒人於千裏之外,因此不太討喜。他也不像其他哥哥和攸樂一樣親近,在攸樂的印象裏,這個哥哥平時幾乎是將下巴高高抬起的,但有些時候,四下無人的場合,他也會塞點糖果給攸樂,刮刮妹妹的小臉蛋,讓這個妹妹驚喜異常。下人們幾乎極少有願意親近他的,甚至有幾分怕他。唯獨這個李大新,為人滑頭,巧嘴活舌,在生意場上也能幫得一二。或許是性格互補的原因吧,李大新很得高蠻專的喜歡,私底下二人竟處得如兄弟般隨意。

臨去南中前,高家老爺高普滄又特意叮囑李大新兩件事,一是在外絕不允許飲酒,以免耽誤大事;二是公子從小有心口痛的毛病,要好生伺候,絕不可讓他受刺激,否則容易犯病。李大新把胸脯拍得啪啪響,向老爺承諾保證圓滿完成任務,兩個月後定能完完整整回到京城。

二人在高普滄的千叮嚀萬囑咐下出了門。其實,老爺子的心一直是懸著的,除長子高莽枝外,所有的兒子中,最不適合做生意的便是這個老三,即便是尚未成年的四子和五子,所表現出的為人處世之能力都甚至強過他,可四子和五子畢竟尚未成年,這樣一樁大事總不能交予孩子去完成。他隻能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李大新身上,這人雖然隻是個仆人,但在高家多年,忠誠與機靈都是高普滄所欣賞的,所以,私下裏他甚至授權與他,若公子不明經商之理,他可以代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