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3 / 3)

命人把槍都收了起來,楊金奎道:“二公子是個聰明人,如果實在不願意借,也不會和我在這裏浪費半天口水了。你想要什麼,就直說吧。”

慎年往椅背一靠,摩挲了一下冰涼的扶手,沉吟已定,說道:“我要雲貴督撫和貴州鐵路局一起畫押,把昆貴鐵路在貴州的路段股份抵押給於家,不知你意下如何?”

楊金奎一愣,搖頭哈哈笑起來,說:“原來如此。”笑完,斷然拒絕,“這鄙人可辦不到。昆貴鐵路是實打實的民辦,多少當地富豪縉紳、鬥升小民的家資都填進去了,押給你?”他手背在手心裏拍得響亮,“要撫台大人怎麼跟百姓交待嘛?”

慎年道:“百姓所圖的,也不過是交通上有了便利,且不被洋人借機鉗製,不見得真要在鐵路局當家作主,而我為的呢,也不過是貨殖往來的那點蠅頭小利。這樁買賣,你不說,我不說,百姓又怎麼會知道?朝廷又怎麼會察覺?況且這路能不能修成,還未定呢,而貴省自上而下的官員侵吞修路專款,彌天大禍卻是轉眼將至。楊將軍,你這官當了才沒幾年,舍得就此扔了這烏紗,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楊金奎愁眉緊鎖,隻是搖頭,“這種欺上瞞下的勾當,我可不敢幹!”

慎年沒再逼他,端起已經放涼的茶喝了幾口,才隨口道:“聽說鐵路局的虧空其實並沒有那麼多,楊將軍要借一百萬整,用不完的錢,是打算做什麼呢?”

楊金奎眼睛一轉,笑道:“當然是幹點投機買賣,賺點快錢囉,這個你們寧波人、紹興人不是最擅長的嗎?”至於到底要做什麼買賣,卻不肯細說了。

慎年道:“做生意,總有虧有賺,楊將軍敢借,看來是對這門生意很有信心了?”

楊金奎幹脆地點頭,“有點信心!”他對慎年搖一搖手指,“一個月,翻一番,還是少的。”

慎年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以一個月為期,將軍要是能賺來本錢,我就當著你的麵將借據及印鑒等都付之一炬,這事從此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若是將軍不幸虧本,那我還自掏腰包,送你、和你這些洋貨安全回貴州,隻是你們的鐵路股份,就此歸我了——以後朝廷查起來,上頭沒有將軍本人的畫押,我也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將軍覺得,這樁生意還劃算嗎?”

楊金奎瞪著眼睛看了慎年半晌,“於兄,我隻當你是個洋學生,原來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

他一會“於兄”,一會“二公子”的,慎年倒也不在意,泰然地笑道:“還是我剛才說的,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嘛。”

“謙虛了,謙虛了!”楊金奎道。他是個爽快人,既然決定了,當即借了於府電話,對撫台大人一通連哄帶騙,請他將蓋了督撫衙門和鐵路局印鑒的抵押文書送至貴州的潤通錢莊分號。

慎年聽著楊金奎在電話裏胡言亂語,又提醒他一句:“還有一條,這鐵路股份抵押給我後,若還需要錢用,必須先來於家的錢莊借,不能再找其他錢莊、銀行去押,尤其是洋人。”

楊金奎捂住話筒,疑惑地看了慎年幾眼,一時想不明白,也就照樣對撫台大人轉述了。等大事議定,放下電話,才轉身笑道:“於兄,這樁買賣,算我幫了你的大忙吧?我那個買賣嘛,也想請你代為協助一下。詳情等你回上海再說。哈哈,你可是比於康年爽快多了。”

慎年敷衍了他幾句,便毫不客氣地送客了:“將軍慢走。”

“哎,不急。”楊金奎狡猾地笑了,好兄弟似的攬住慎年的肩膀,“你自己都說了,你不在錢莊管事,我拿你的條子去上海,難保大公子會老實掏錢,索性我先在你家小住,等我派人從上海錢莊領出錢來,你再送客,也不遲嘛。”將大辮子一甩,跨過門檻,往外頭看風景去了。

慎年冷眼看了會楊金奎的背影,等他遠去了,才走回案後,撥電話給康年,將和楊金奎交涉一事簡略說了。

康年又驚又怒,說道:“慎年,你怎麼自作主張?這鐵路修不修得成還未定,就算想修成了,那裏窮鄉僻壤,整天打仗,也不見得有多少生意做,你是昏了頭了?”

慎年耐心道:“大哥,黔西是個什麼情形,我這一路回來,已經看清楚了。你也知道我們錢莊的生意是朝不保夕,總得找個別的買賣做。時局艱難,實業不易,鐵路卻不見得。這幾年英法俄和德意幾國是日見的水火不容了,不知哪天就要打起仗來,到時沿海水路都被阻斷,南洋的貨往內陸來,都得走陸路,這鐵路一旦修成,獲利頗豐。”

“要是修不成呢?”

慎年笑道:“那就當做了筆虧本的買賣吧,總之也不差這一點。”

康年無奈道:“你的口氣倒是真不小哩。”既然已經和雲貴督撫議定,也不好再更改,隻能說道:“那就但願這楊金奎能順順利利賺筆錢,把他們撫台的印鑒贖回去吧。”便問慎年,隻不知道楊金奎做的什麼買賣。

“大概嘛,”慎年其實有猜測,但不大確定,便止住話頭,笑道:“有的人賭性大,而上海處處是賭場,要等楊金奎來贖,大哥你興許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