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奎笑道:“你這不是借花獻佛嗎?”因為知道慎年這趟來雲南,身無分文,囊中羞澀得很,便大方地解開錢袋子,“我多借你幾塊,你今晚歇在這裏好了。”
慎年說不必了,頓了頓,才解釋道:“這些人背井離鄉來謀生,興許還有丈夫兄弟也被賣去了國外,是很可憐的。”
慎年很少對誰報以同情,楊金奎不禁有些意外,這時鴇母把才煮好的兩碗糖不甩用托盤送了上來,那門口坐的男孩子“嗖”的竄進來,就站在粵妓背後,眼饞地望著桌上的糖不甩。慎年本來也懶得吃,就連碗給了他。
楊金奎見這男孩子七八歲,眼窩深深的,鼻子尖尖的,倒是這妓館裏頭一號的漂亮人物,“咦”一聲,“這是個雜種吧?”
粵妓忙解釋道:“呢個係我細佬。”
聽慎年說細佬是弟弟的意思,楊金奎撲哧一聲笑了,“我看分明是你兒子。”便讓男孩子叫她娘,男孩子立即叫了聲“娘”,把那個妓|女羞愧得臉龐通紅,揚起巴掌要打他。
楊金奎把她攔住了,將自己的糖不甩也送給男孩子吃,還逗他道:“你洋老子把你生下,拍拍屁股就跑了?你會不會說洋話?說一句來聽聽。”
男孩子倒是很聽楊金奎的話,點頭說會,便用尖尖的嗓音道:“die boy! die boy! you go die, too bsp;man die, no see you go die !”
楊金奎忙問“大姨”什麼意思。慎年笑道:“這是祝你發大財,當大官的意思。”
楊金奎很高興,往牌桌一拍,將他和慎年分別一指:“好,你大姨,我也大姨。”他似乎很喜歡這個男孩子,叫他把那“升官發財”歌唱好幾遍,又在他的小臉蛋上捏了捏,柔聲道:“好小子,給我當兒子吧,來,叫聲爹。”
男孩乖乖叫道:“爹。”
楊金奎滿口答應,又把他轉過去,指著慎年:“叫二舅。”
男孩又叫慎年:“二舅。”
慎年冷眼旁觀,嘴上噙著一點意味深長的笑。
楊金奎一高興,當場就要把這孩子領回紅河甸,給自己當個小跟班,把他那妓|女娘嚇得不輕,正七嘴八舌地說話,聽見樓梯一陣咯吱響,金波“哐”的撞了進來,把一封電報在楊金奎眼前展開,“少爺,咱家大姐叫人綁走了。”
“叫誰綁走了?”楊金奎來不及看電報,眼睛先瞪了起來。
金波說不知道,“你上回捎話,說要休了她,大姐來紅河甸找你,一出寨子就叫人綁走了。”
楊金奎瞬間臉色變了又變,最後抓著電報重新坐回牌桌前。旁邊慎年正微笑著在聽男孩子唱“washy washy one piece, washy washy three piece”,對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充耳不聞。楊金奎眼睛往慎年臉上一斜,咬著牙笑了,“老二,這不是你幹的好事吧?你什麼意思啊?這邊跟我稱兄道弟的,轉頭就去綁我老婆?”
慎年眉頭一揚,故作詫異:“你不是已經把她休了,後天就要和我家小妹結婚嗎?哪裏來的老婆?”
他膽子夠大,徑直承認了。楊金奎先是大怒,繼而嗤的一笑,冷酷地說:“那就是個黃臉婆,你當她是什麼寶貝疙瘩?要不是她十幾歲就跟我結婚,我早把她掃地出門了。你綁吧,想綁哪綁哪,要殺要剮,都隨你,我還樂得多省一碗飯!”
慎年笑道:“是兩碗飯吧?老婆不要,你那寶貝大兒子也不要了?”
楊金奎跳了起來,將電報抓起來重看一遍,沒看出眉目,他用一雙要殺人的眼睛,惡狠狠瞪著金波。
金波嚇得不輕,支支吾吾的。慎年替他說了:“楊金奎,你把寶貝大兒子藏在寨子裏,神不知鬼不覺的,要不是這次跟著你老婆出來,我還真不知道哪個是楊小少爺。”他依照楊金奎早上那樣,往他肩膀上不輕不重地一按,楊金奎踉蹌坐了下來,慎年笑道:“你也別怕,我不是綁架他,隻是請他們母子倆去上海住幾天,興許還送他去上學堂,學幾句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