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遺憾地搖了搖頭,把箱子又合上了,說:“我們隻賣槍,不賣人。”
楊金奎好說歹說,承諾多加一倍的酬勞,誰知美國人咬得死緊,就是不放工程師走,楊金奎大失所望,隻能暫且把這個念頭擱下,隻交割了槍彈和火炮,便和美國人告辭了。
回到自己船上,士兵們一哄而上,搶著去圍觀火炮。楊金奎賊心不死,手指撓著下巴,將火炮盯了半晌,對金波道:“想辦法,把那個洋工程師綁回來,咱們掉頭就往雲南跑。”
金波在老百姓跟前耀武揚威,說到要綁洋人,還是有些膽怯的,“這樣行嗎?”
楊金奎哼一聲,“怕個逑。南京都亂成這鳥樣了,再過一段時間,還會更亂……誰知道是咱們幹的?”
金波不禁看了艙房裏的令年一眼。
這半晌,令年果真如楊金奎要求的,除了替他跟洋人傳話,一點多餘的動作和言語都沒有,那副鎮定,讓楊金奎十分意外加滿意。楊金奎含笑將令年一瞥,說:“三小姐是自己人。”
楊金奎越來越得寸進尺,令年開口了,“將軍……”
“別急,這就送你回去。”楊金奎叫她稍安勿躁,命人將火炮和槍彈都蓋了起來,他親自送令年到了岸上,怕舢板不穩,還好心扶了令年一把。他順勢把她拉近了,注視著她,誠懇地說:“三小姐,我對誰都沒有對你這麼客氣,你看出來了吧,啊?”他把自己鼻子一指,笑了,“我可是土匪啊,我看上誰,那還不是綁了就走?”
令年假裝沒有聽懂楊金奎的言外之意,把他的手掙開了,微笑道:“今天的事,我一定守口如瓶,你放心吧。”
楊金奎讚許著點點頭,說:“三小姐,你有膽識,也有學問,卻甘心囿於宅門深閨裏,簡直是太浪費了!”心裏卻想得是,既有錢,又有貌,奈何幾次三番從自己手裏逃走,簡直是氣煞人也。他兀自盤算著,於小姐連人帶車都已經走遠了,楊金奎深感惋惜,將她的倩影張望了半晌。
學|潮鬧了月餘,江南女學的學生已經銳減到了兩位數,和南京其餘幾間女學一起被合並稱為了省城女子高中,私辦也轉為了官辦,最後由學政衙門選派了新的學監,並承諾還要繼續聘請東洋女教習,風波才算稍微停歇。
被楊金奎攔路打劫過一次後,令年就沒再出過門,隻在於家溫書。偶爾去趟學堂,有幾次,她在路上讓車夫繞道到斯國一的寓所,見門窗依舊是閉的,斯國一沒有出現,寓所也沒有新的租客搬進來。樓下的茶社裏安靜得詭異。
從同學那裏借了本英文小說,她回到家,借助字典慢慢翻譯,休息時,拿起報紙隨便翻一翻,因為近來各地屢屢鬧學生和工人運動,報紙上也頗多譴責,令年不經意瞥見雲南保礦會的字樣,仔細一讀,原來是雲南保礦會的“愛國誌士楊廷襄”聲援南京的學生罷課及川漢的鐵路工人罷工。
這幾個月來,楊廷襄的名字屢見報端,又是保礦,又是禁煙,算得上雲南的頭一號人物,連於伯父也疑惑起來,跟長齡打聽,這又是哪家留學回來的公子?令年忍不住要笑,放下報紙,走去呂氏的廂房。
呂氏在窗下和斯年說話,話頭正落在慎年身上。
“鐵路工人在鬧事,別人怕惹禍,都特意繞道走,上海來的人說,慎年反而往漢陽去了。”呂氏想起上回慎年被綁架的事,眼皮直跳,“你二嬸在家裏,又要坐不住了。”
斯年聲音很輕:“不是去下聘的吧?今年辦喜事,可不是什麼好時候……”
呂氏說:“婚事還說不準呢。聽說鄺夫人要攜女眷們去趟廣東看親戚,慎年接她們到上海,從吳淞口坐船。”
“親自送鄺夫人去廣東?”斯年有些驚訝,“慎年還有這份心意?”
“當人家女婿,這也是應該的。”呂氏捏了捏斯年的手心,說:“我隻怕鄺夫人不是真走親戚……沒聽說他家在廣東有親戚呀,再說,什麼親戚,還要帶上全家老少一起去看?興許是去避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