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皇帝雖然一如既往的胡鬧,但狄含總覺得他哪裏不對,他有些古怪,莫非是這昏君終於察覺到了什麼?
李漠向就勢半躺在椅子上,眼裏飽含了一滴熱淚道:“愛卿,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還能享受多少歡樂。”
狄含站站直了身子冷笑:“陛下節製些,身體自然會恢複。”
李漠向咳嗽了一聲,他偏過身子認真道:“愛卿,朕若是死了,剩下你一人孤苦無依,若是將來遇到些走不過去的坎兒,看你在人間受累,朕心裏會十分難過。”
李漠向的腦子裏有時候會突然蹦出這些很肉麻很傷感的話來,這正是無意識地模擬了哀帝的情感,雖說作為非人類,他對這些感情毫無感覺,但基於數據分析,他認為哀帝的性格太過於分裂了,他無法理解一個殺人全家的劊子手,這種澎湃的情感從何而來。
李漠向很想調出哀帝過往生平的畫麵,但或許是因為他現在與這個世界融合度值太低,又或許是任務命令的頒發者的意誌,他現在並沒有權限真實而具體的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麼。
在權限擴大之前,所有可知的資料都是來自於一本本史書而已。
狄含沒說話,看起來他是再一次無視了皇帝的深情告白,但李漠向卻看到了他情緒值的波動,這波動如細小的漣漪般散開又隨即消失不見,接下來情緒值迎來了前所未有的低穀。
山雨欲來風滿樓。
李漠向複盤了一下剛才的話,大概率是那句“孤苦無依”惹到了他。
如今看來,因為皇帝對狄含犯下的無法釋懷的罪行,無論他對狄含說什麼樣的情話,稍有不慎就會揭到對方的傷疤,兩個人的關係是即將已經腐朽的即將崩塌的樓廈,在這樣的基礎上修修補補,絕對不會長久。
他現在需要查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動兵刃不見血,籠絡臣下是最好的辦法,若是事情真的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他也隻能花費大量精力去對付狄含。
狄含看著他,忽然冷笑道:“陛下說的對,中秋晚宴自然是要辦,不僅要辦,還要辦得熱鬧些,也讓先帝看看如今大衍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大衍,早已傷痕累累,哪裏來的什麼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這件事,每一個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其實,大衍滅亡的屎盆子全部扣在李漠頭上,多多少少有些冤枉了,大衍帝國由盛轉衰的節點便是從哀帝他爹平帝開始,平帝也是個昏君,對內昏庸無道,對外懦弱無能,自牧穀一戰大敗後,帝國逐漸走向沒落的陰影,在墮落的鼓瑟笙歌中定了頹勢。
講道理,哀帝是坐著滑滑梯繼位的,平心而論,哀帝雖然精神疑似不正常,但在位這些年,其實比他爹強一點的。
然而昏君的一大特點,就是一葉障目,沾沾自喜,哀帝解決外憂雷厲風行,卻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將權利之劍一點一點送到別人手上,導致自己淪落為傀儡的境地。
狄含又警告道:“你日後若是再任意妄為,我不會再幫你,懂了麼。”
李漠向點了點頭。
狄含站起來要走,李漠向跟著站起來,又被他按了回去:“你歇著吧。”
屏風後是李漠向處理政務的地方,一張寬敞的黃花梨案幾上沒有放一本奏折,倒是擺著文房四寶,和一張沒有幹透的山水畫,李漠向坐在席子上翻看桌子上的東西。
從一些小細節看來,李漠向這個暴君精神狀態不怎麼好,從一些小細節就可以看出來,比如他的書閣都很多劍戟,案幾上有深深淺淺的劃痕,地麵也有破損的地方應該是用尖銳的物體敲打所致,這個地方沒人敢肆意破壞,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經常發瘋。
哀帝會寫一些很狂放的東西,字跡潦草難以辨認像是壓抑著很深的痛苦,這皇帝一生以神經病聞名,神誌總是跟別人不太一樣的,李漠向又翻了翻,翻出一個稍有些破舊的小盒子,裏麵盛放了些書信,李漠向隨手拿起一張。
信上的內容並非什麼機密要事,而是些很普通的雞毛蒜皮的家常,語言樸實無華,隨意散漫,字跡是狄含的,看紙張泛黃程度已經有好幾個年頭了,卻一直被李漠很好地保存著。
通篇翻譯下來大概是這樣的:
【我已經到了川州了,這裏很冷,但陛下不必再送棉被了,路邊的乞兒因陛下的饋贈,已經發家致富,布店老板也同我一樣誠懇地希望陛下不要再送了,否則他要關門——狄含】
【陛下要我給你帶當地特產,我很苦惱,放眼望去,到處是長草短荊,牛羊無數,臣想來想去,想帶一隻牛回去,但當地農民說牛羊是他的命,有了感情,不許我帶走,我又想給你編草螞蚱,隻是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恐怕你不喜歡——狄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