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鑫常在(1 / 3)

鹹豐九年,重陽。

重陽節的日子是每年的農曆九月初九日,是漢人的傳統節日。大清入關百餘年,也漸漸的融合了漢人的風俗。重陽節源自天象崇拜,由上古時代“季秋”豐收祭祀演變而來。“九”數在《易經》中為陽數,“九九”兩陽數相重,故曰“重陽”;因日與月皆逢九,故又稱為“重九”。九九歸真,一元肇始,百姓們認為九九重陽是吉祥的日子。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重陽節,百姓們會登高祈福、秋遊賞菊、佩插茱萸、拜神祭祖。而隨著時移世易,風俗也漸漸的日趨完善。現如今,重陽節也多了一分敬老的意義,也被稱為“老人節”。

後宮之中,不僅道光一朝的後妃為數不少,就連嘉慶帝的信妃,榮嬪,恩嬪等,也都奉養在宮裏,這些先帝遺孀與烏雅氏和博爾濟吉特氏等人不大相同,博爾濟吉特氏和烏雅氏均住在壽康宮,且是按照太後的規格奉養的。但是一些沒有子嗣或是不受寵的妃嬪,境況就大不相同了,她們多被安排在寧壽宮中居住。

先帝的後妃,大致分為兩種,一種在新帝即位以後,尊為太後,太妃的,這樣的女子,在宮中有一定的地位,新帝的後宮見到,多會以禮相待。第二種,便是不加尊號,隻是晉封。如道光帝的成貴人,在奕詝這一朝,晉封了成嬪,加了皇考二字,為皇考成嬪。皇考,是“皇阿瑪”之意,皇考妃隻是表明了她是先帝後妃的身份,卻沒有太妃,太嬪的地位高。通俗的講,沒將先帝後妃陪葬,已是寬宏大量,但這些“群養”著的女子,多少也算是長輩,所以重陽宴會的時候,皇後和皇貴太妃出席,雙方不免尷尬,於是乎,我便全權交給了蘭貴妃主理。

寧壽宮內,張燈結彩,戲班子從早晨唱到了晚上。寧壽宮早在明朝的時候,便是太後和太妃們頤養天年的住所。乾隆爺時期,由於乾隆爺要做太上皇,移居寧壽宮的他,為了能讓自己住的更加舒坦,便將原本隻有幾座稀疏宮殿的寧壽宮,用了五年的時間,修建成了現如今的模樣。現如今的寧壽宮,仿佛是紫禁城的城中之城,宛如紫禁城的縮影。寧壽宮分前朝、後寢兩部分,前朝為前朝遺孀們的居所,而後寢則是戲樓,英華之前住過的景祺閣,以及冷宮北三所等。

寧壽宮的正門外,有九龍壁,從九龍壁走進寧壽宮,分別是皇極門、寧壽門、皇極殿、寧壽宮,規製是仿造了紫禁城中路的午門、太和門、太和殿、中和殿和保和殿。寧壽宮的後部又分為中、東、西三路。中路有養性門、養性殿、樂壽堂、頤和軒、景祺閣和北三所,東路有扮戲樓、暢音閣、閱是樓、尋沿書屋、慶壽堂、景福宮、梵華樓、佛日樓。西路就是俗稱“乾隆花園”的寧壽宮花園,主要有古華軒、遂初堂、符望閣、倦勤齋等建築。

“蘭貴妃娘娘駕到。”宮門外,李蓮英朝著內宮傳喊,每個大門守衛的太監聽罷,也依次朝著內殿傳著。皇極殿門口臨時搭建的小戲台忽然停止了演奏,以信妃為首的先帝遺孀們,紛紛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筷子,站了起來。

“給各位長輩請安。”蘭貴妃說著,半屈著膝蓋,行了欠身禮,身後的一眾奴才,則紛紛跪了下來。

“快起來,快起來,難為讓你親自跑來一趟。”信妃說著,趕忙走到了蘭貴妃身邊,將她扶起。信妃等人雖說是長輩,但是蘭貴妃畢竟是當朝的貴妃,又有協理六宮之權。如此,不過是在奴才們的麵前,給這些“老太太”一些臉麵罷了。

“呦,貴妃的手怎麼如此冰涼?”信妃握著蘭貴妃的手,關切的問著。她用餘光掃視著這個女人的一顰一笑,盡量把自己的諂媚,掩蓋起來。

“哦,不礙事的。當年生載淳的時候受了寒,一直也沒調理好,這便落下了手腳冰涼的病根了。”蘭貴妃說。

“這女人啊,最怕的便是身子寒涼。”信妃說著,示意蘭貴妃前往自己的座位上。“芸娘,去我房裏給貴妃拿個湯婆子過來,再把前幾日進貢過來的兩盒藏紅花,贈與貴妃一盒。”信妃朝著身邊的一個嬤嬤說。

“唉,奴婢這便去取。”

“娘娘,不用這般麻煩的,本宮稍坐就要回去了,後宮還有些宮務需要處理。”

“知道你自從協理六宮之後便忙了,可用了晚膳?”信妃問。

蘭貴妃搖了搖頭。

“這怎麼行?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筍燜豬肉!”

蘭貴妃聽罷,莞爾一笑。

“來,坐我的位子。”信妃說著,示意蘭貴妃坐下,而她自己,則坐在了一旁恩嬪的

椅子上。

“近來宮中一切可好?”信妃問。

“都好,都好。皇後仁德,隻不過皇貴太妃似乎並不喜歡本宮。”蘭貴妃說。

“我雖在這寧壽宮中,可是那烏雅氏近年來的傳聞,多多少少也聽過些。”信妃說著,拿起一盤葡萄遞給蘭貴妃。

“葡萄寒涼,本宮不宜食用。”蘭貴妃擺了擺手。

“我讓你看看這葡萄,並未要你食用。這葡萄,便是烏雅氏症結的所在。”信妃笑著,用手從葡萄上拽下四粒珠子來,“都說葡萄多子多福,烏雅氏能屹立兩朝不倒,多半也是如此。如今中宮無後,大阿哥雖然養在皇後宮裏,可他畢竟是你的骨肉,血濃於水,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那烏雅氏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隻需忍耐即可。”

“娘娘您是不知道,皇貴太妃多次當著眾人的麵給我們娘娘難堪,前幾日還派了圓嬤嬤掌了安總管的嘴呢。”紫陌說。

“切記,她如今是半個皇太後,在你沒有足夠強大,能夠一擊必中敵人的時候,隻能忍耐。否則,就會像現在的我這般,老死在這寧壽宮裏呦。”信妃說著,無奈的笑著。

“娘娘,湯婆子好了。”此時,芸娘從一旁走了過來,將手中的湯婆子遞給了蘭貴妃,蘭貴妃伸手接過,雙手捂著湯婆子,覺得甚是溫暖。這宮裏的女人,若不是怕透了她的,便是恨透了她,已經許久沒有人能如此關心自己了。

“這兩年你事忙,也很少來這寧壽宮走動了。不過不來也好,寧壽宮與冷宮沒有什麼區別,少來幾次是警醒,來的勤了,不免惹上些晦氣。”信妃說著,從頭頂摘下由七彩玄鳥的羽毛製成的發釵,掃著蘭貴妃的吉服,嘴裏還嘟囔著:“好運留下,黴運走開。好運留下,黴運走開。”

“娘娘,這是藏紅花。”芸娘對信妃說。

“瞧我這腦子,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險些忘記了重要的事情。”信妃說著,用手打開了藏紅花的小蓋子,裏麵放著一小把藏紅花,可是這藏紅花的品質卻不高。鍾粹宮,長春宮和鹹福宮所用的藏紅花,都是由極細的花蕊製成的,僅需三四根,便能泡紅一茶杯的水。而信妃手中的藏紅花,花枝粗大而扭曲,盒子的底部還有一層壓碎了而沉澱下去的粉末,這要是放在長春宮裏,都是用來泡腳的。

“你回去啊,每天泡茶的時候放進去三四根,長此服用,可以調理經血,四肢便不會覺得冰涼了。”

蘭貴妃並沒有嫌棄那藏紅花的劣質,反而滿心歡喜的收了起來。

原來,蘭貴妃初入宮的時候,身為蘭貴人的她,曾經打破了造辦處為孝靜皇後打造的一尊琉璃佛像。造辦處的手藝非同尋常,且不說再次打造一尊耗時巨大,單說要塞給造辦處的紅包,以蘭貴人的月例銀子,怕是幾年也還不上的。

蘭貴人和送琉璃佛像的小宮女躲在禦花園的假山後哭泣,恰巧被路過的信嬪撞見了,信嬪心善,便頂了這個罪名。孝靜皇後雖然氣惱,可畢竟信嬪也算是前朝遺孀,不好過於苛責,便罰了半年的月例銀子,降為了貴人。從那時候起,蘭貴妃便時常悄悄前往寧壽宮探望信嬪,與她聊些後宮的瑣事,信嬪曆經三朝後宮,多少也能給她指點一二。

再後來,蘭貴妃從貴人升了嬪,從嬪升了妃,這去寧壽宮的次數也便少了下來。可她也算飲水不忘挖井人,向奕詝陳情,尊了信嬪為皇祖考妃。這些在寧壽宮的女子,多為位份較低的,或是沒有子嗣,無法出宮養老的。在蘭貴妃看來,她們是這後宮裏最無助最可憐的人了,雖然名義上是主子,可有的時候,還要被那些奴才欺淩。蘭貴妃素日裏雖然囂張跋扈,但她矛頭所指的,大多為與她紛爭寵愛,或是成為權力之路上的絆腳石的人,而對於那些弱者,蘭貴妃總是以一種悲天憫人的角度俯瞰她們,盡可能的給予幫助。不過信妃雖然對蘭貴妃有救命之恩,但畢竟她已是貴妃,信妃言談之間,早已不似對待當年的蘭貴人那般,反而多了一些顧慮和諂媚。

“娘娘所贈的藏紅花,本宮定會按時服用的。再過兩個多月便是新年了,若寧壽宮裏有什麼短缺的,您盡管差人吩咐,本宮能做到的,定會滿足。”

“這些年你沒少照顧我們,你的心意,我們都感佩在心。”信妃道。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本宮要回去了。”蘭貴妃說著,站了起來。

“我送你。”信妃道。

蘭貴妃摸了摸她的手背,“戲還沒唱完,好好聽戲吧。”

蘭貴妃等人前腳剛出了寧壽門,安德海便跑了過來。

“給貴妃娘娘請安。”安德海跪下行禮。

蘭貴妃抬了抬右手,安德海站了起來,走到蘭貴妃身旁,貼耳竊語著。

“什麼?”蘭貴妃瞪大眼睛看著安德海,“來人呐,擺駕。”話畢,她又改變了注意,“小安子,把那賤人帶到長春宮來。”

鍾粹宮內,花房一早便送來了幾十盆菊花,有雛菊,有金絲菊,有墨菊,有雪青。我邀了玉嬪前來賞花,再過些時日,這些菊花怕是也不多見了,唯有冰天雪地之時,淩霜而開的臘梅,才能銜接上這宮裏的花色。

“看著這滿院的菊花,不知不覺的也快入冬了。這北方的冬天啊,本宮入宮十年了,卻還是不習慣這寒冷。”我拈著一朵墨菊,撫著它的花蕊。

“娘娘,冬去春天,不遠了。”玉嬪道。

“說到春天,本宮倒是想起了圓明園裏的‘四春娘娘’,皇上把她們養在了園子裏,怕是有兩年沒去召幸了吧。”

玉嬪聽罷,輕蔑的撇了一下嘴巴,“什麼四春娘娘,不過是幾個身份低微的女人罷了,在紫禁城裏登不得台麵,便養在了圓明園。”

我抬頭看了看玉嬪,苦笑著搖了搖頭。

“娘娘您說是不是。那‘海棠春’住在北麵的綺吟堂,‘牡丹春’住在東麵的牡丹台,‘武林春’住在南池裏的武林春色,最諷刺的就是那‘杏花春’吉常在了,您照顧壽安公主的那段時日,皇上直接從奴才宮裏的明德堂,把她給挪去了杏花村館。要知道,這杏花村館可是蘭貴妃專用的住所。”

“蘭貴妃住在杏花春館的時候,還是嬪位,現如今身份不同了,皇上此舉,應該是已經為她擇了更佳的居所。到是咱們這兩年沒有去過園子裏,不知道那邊的奴才們可有伺候好這幾位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