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你小時候在家都是怎麼過年的?還記得嗎?”
“不是特別記得了。”
他笑著回過了神。
“說一說啊……”
“比如,寫春聯啊,貼春字啊,做燈籠啊……其實吧,差不多的……”
夫妻倆就那樣相擁站在窗前,細細碎碎的說著那些尋尋常常的家常話——人生啊,本來就很家常的,而他們已樂在其中。
後來,她問:“你媽還是不接你電話嗎?”
他點頭。
她回抱住了他,沉默良久後,抬頭親了他一下,說:“新年裏,我們去台灣拜見她老人家,你覺得如何?”
這個提意,令靳長寧甚是驚訝:
“你……你願意?”
“我為什麼不願意?”
她挑眉反問。
“那天,我媽這麼對你……”
“誤會沒解開,換位思考的話,我還是能理解的。所以,我想,年三十就在家裏過,等過了大年初一,我們就挑個日子一起去見媽。不管怎麼樣,她是長輩,我就給她一個台階下,為了你,我可以放低自己。”
如此識大體,真是讓靳長寧深感意外。
他本以為歡歡對他母親的那點情緒,可能得過一陣子才能消散呢……
“歡歡,謝謝你這麼替我設想……”
這聲謝,是由衷的。
在這世上,與他,就那麼兩個血肉相連的親人了,若不能解開那道心結,與他那將是一道永遠的遺憾。
“我還得替我妹妹向你道歉……”
“籲……”
她以手指壓住了他的唇,笑靨如花的衝他眨眨眼:
“傻不傻,你需要向我道什麼歉?”
靳長寧微一笑,深深的擁緊了她。
有妻如此,此生足矣。
*
年三十在一場大雪中紅紅火火的來了。
這一天,蕭靳兩家的四位老人都聚到了一起,一家人圍坐一桌,熱熱鬧鬧過起了團圓年。唯一的遺憾是,中天真的沒有回來。
在蕭璟歡的印象當中,一家團圓的日子,似乎是二十年前才有過的美好記憶了。
那個時候,年三十了,家裏所有人都會回去嘉市的老宅過年,陪爺爺奶奶一起吃飯,在江南那樣一座小城裏,滋滋潤潤的過著。
那一天,父親母親,大哥、二哥、長寧哥,她,還有四叔、六叔、小叔叔,以及四叔家的堂姐,他們能把爺爺家塞得滿滿的:樓上是人,樓下是人。屋內是大人們在說話,敘家常,屋外是孩子們你追我逐、蹦蹦跳跳……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到處都是年的味道。
空氣裏時不時會傳來百響的劈啪聲,充斥著走油肉的油炸香,肅冷的北風裏透著的是暖暖的團圓味……
作為家裏最小的那個孩子,她最最喜歡的是追逐所有人的腳步,跌倒了,有人扶,她也不哭,整天笑嗬嗬的……
爺爺奶奶說,她是一個不懂人間疾苦的天使。
是啊,那時的自己,多幸福,得盡所有人的嬌寵,笑得那麼那麼的無害。
可這樣的記憶,並沒有擁有多少,父母離異了,母親自是愛她的,可這份愛,沒能成為牽製她的力量。在她決定離婚之後,竟沒有任何人再能拉住她要離開的心。
很多年後的如今,她終於明白,在婚姻這層關係當中,一個女人,可以為她的男人放得很低,那是因為愛,一旦不想愛了,絕望了,婚姻的覆滅,無人能挽救。
可那時的自己並不懂。
她隻知道不喜歡那樣的生活,沒有媽媽,家失去了家的味道,年失去了年的滋味,生活也跟著失去了趣味——每一年家裏過年,另一邊,母親會和她新的家庭成員去英國,遠離過年帶來的衝擊。
後來那麼多年,所謂的過年,一年比一年淡寡了,特別是失去邵鋒之後,她躲在英國,沒了過年的衝動。渾渾噩噩就那麼走了過來。
而今年,年的味道,似乎又回來了。
這一次的年,他們在上海過,姥爺、姥姥、爺爺、奶奶、爸還有媽,哥哥嫂嫂,外加一個這些年出落得越來越可愛的小侄女蕭瀟苒,還有長寧以及她……
昔日,是他們這群孩子把年過得熱熱鬧鬧的,有孩子的地方,總會有歡笑,如今呢,他們都已長成,新一代卻沒有跟上,不過,明年的年應該會有更多一些孩子的哭鬧歡笑了……然後一年更比一年多……
她喜歡這樣的熱鬧。
這是家的味道。
晚宴快要開始了,雪似乎也越下越大了。
滿園的紅燈籠,滿園的紅春字,把家點綴的喜氣洋洋的。
蕭璟歡由靳長寧牽著入座,所有人都坐齊了,麵對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可爸媽的位置還空著呢?
“人呢?”
蕭璟歡問靳長寧。
“我知道我知道……”
小侄女舉手叫嚷著:“爺爺拉著奶奶去賞梅了。”
是啊,園裏那兩株種了好幾年的梅花終於開了,一大朵一大朵的,可美了。
“我也去看看。”
時針指著下午四點。
南方人的年夜飯啊,每一年都會吃得特別的早,因為,積攢了一年的話,需要說很久很久,因為過年,就該圍在一起,說個過癮……
“我陪你過去。地上滑,可別滑倒了。盯著你我放心點。”
這些天,靳長寧一直一直守著她,兩個人變得比以前更黏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