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妯娌(2 / 3)

與其說她是來抄經的,不如說她是來遊玩的。

不比她這邊的清淨自在,和風居卻是一陣雞飛狗跳。

起因還是因為程峘帶回來的兩個美婢,今日你搶了我的釵子,明日我撕爛了你的衣服。前頭先來的兩個姬妾也不是善茬,幾個女人的勾心鬥角鬧得吳氏心窩疼。

緊跟著孟丞相一道折子遞上去,洋洋灑灑寫了五頁多,說盡了程峘好美色、無能、管不好內宅,實在不配為官。

宋丞相當即站出來為程峘說好話:“好美色是人之常情,臣並不認為此事有罪。更何況程侍郎的能力陛下也是看在眼裏的。”

孟丞相怒斥:“連內宅都管不好,如何配為官?家國二字,家事都理不清,怎能指望他理清國事?”

而後一臉沉痛地對皇帝道:“國之將亡,本必先顛。問題就是出在了這些好色之徒身上。陛下,此人必得嚴懲不貸!”

宋丞相忙道:“孟相實在是言重了,不過是好色而已,怎麼好好的就扯到亡國去了?”

孟丞相道:“那是宋相眼光不長遠!”

宋丞相冷笑著一甩衣袖:“胡說八道!朝中那麼多姬妾成群的,怎麼不見孟相說上一句?我看這就是孟相的私人恩怨。”

姬妾成群的大臣們紛紛垂下頭裝死,很有默契的一個都不往前湊。

神仙打架,遭殃的往往都是他們這些小鬼。

之後幾天兩位丞相上朝總是要吵上一通,朝堂上劍拔弩張,那濃重的火藥味嗆得其餘的大臣們不敢吭聲。

程蘊聽到消息的時候隻是笑了笑。

清圓繼續道:“聽說老夫人將二夫人叫過去訓斥了一頓,說什麼她這個主母做的不稱職,連幾個妾都管不好。二夫人回到院子裏當即就氣病了。”

程蘊眸光閃了閃:“氣病了啊……”

這日子還長著呢,這就受不住了可不行。

清圓感歎道:“如今府上吵吵鬧鬧的,哪裏有寺中清淨?”

綠槐歎口氣:“隻可惜嬤嬤要在府上受罪。”

畢竟她的院子還要人看著,於是將周嬤嬤留了下來。

程蘊支肘看了眼外麵天色,忽然道:“咱們去後山逛逛吧。”

後山種了幾棵梅花樹,此時正值花期,遠遠望過去,紅的花朵格外醒目。

程蘊帶著兩個丫鬟繼續往前走,漸漸能聽到水流湍急的聲音。

影影綽綽間,似乎有個男子立在河邊。

接著程蘊看著他轉過身來,緊跟著便聽到了身後丫鬟的抽氣聲。

程蘊眼中浮起點點笑意。那是一個和尚,他有張驚為天人的臉,五官輪廓分明,膚色白皙,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形似桃花,端的是風流多情。看著人的時候能讓人亂了心神。

她走上前去,雙手合十行禮:“覺素方丈。”

覺素回了她一禮。

程蘊道:“方丈這是出關了?”

覺素頷首,嗓音低沉:“今日剛出關便遇到了小施主,可見是與小施主有緣。”

程蘊看著他那雙溫柔多情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羞澀地笑了笑:“如此說來,確實有緣。”

覺素微微低下頭看著身高隻及他胸口的小姑娘,小姑娘此時垂了眉眼,纖細的手指絞著衣帶,看起來像是在不好意思。

他笑著道:“施主若是有空,可願陪貧僧走走?”

覺素這一句話,讓小姑娘的頭垂的更低:“榮幸之至。”

程蘊身後的綠槐看見她這個反應,有些呆。

覺素走在前麵,為小姑娘撥開花枝,花瓣受了驚嚇,紛紛揚揚落在他的肩頭,他溫柔體貼地提醒:“施主注意腳下。”

小姑娘的耳根像是有些紅。

有一個小沙彌腳步急促地尋來:“師叔!師叔!”

覺素停下腳步,看著小沙彌走到他跟前。

小沙彌鬆了口氣:“師叔原來在這兒。”

覺素點點頭:“出什麼事了?”

小沙彌道:“平樂郡主聽說師叔出了關,眼下正要見您。”

覺素惋惜地看著小姑娘:“倒是不湊巧。”

小姑娘大方道:“方丈隻管去,我還要在寺中住上幾日,改日再去請方丈講解經文。”

覺素點點頭飄然離去,走的遠了似乎還能感受到身後怨念的目光。

平樂郡主等的有些不耐煩,直到遠處一道身影漸漸走近。

這一刻她像是什麼也瞧不見了,天地間隻餘下那一個人。

她站起身,看著覺素對她行禮:“郡主。”

平樂郡主優雅地笑道:“方丈安好?”

覺素道:“貧僧一切都好,郡主可好?”

平樂郡主想說這幾日她很不好。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被覺素給迷住了心神,自從那日來大安寺上香,見到了覺素,之後不管是吃飯睡覺還是發呆,腦中冒出的都是覺素這張魅惑的臉。

可他是一個和尚。禮教告訴她,這個男人不是她能惦記的。

盡管如此,她還是想要見到他,聽一聽他的聲音。

平樂郡主看著他肩膀上嫣紅的花瓣:“方丈這是又去梅林了?”

覺素含笑頷首:“是啊,後山的梅花開得很好。”

說著抬起骨節分明的手將肩上的花瓣拿了下來。

平樂郡主看得有些癡了。她想,好在覺素是個和尚,不然天底下的女子怕是要爭著搶著嫁給他。

她在寺中待了兩個時辰,之後念念不舍的下了山。

綠槐覺得自家姑娘應該是著了魔。

自打那日見過那個漂亮和尚,姑娘索性連經書也不抄了,整日央著那個漂亮和尚替她講解經書。

姑娘還讓她下山去買些糕點,買回來後拿到漂亮和尚那裏,說是自己親手做的,讓他嚐嚐好不好吃。

她覺得自家姑娘把那個和尚當成了傻子,您老連廚房都沒進去過,這糕點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

偏偏那和尚真就是個傻子,笑著點頭說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糕點。

就算他長得好看,綠槐還是覺得自己一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想,說什麼覺素方丈德高望重聲名遠播,真是鬼話!

京中那些貴婦喜歡跑來大安寺燒香,多半是因為這個和尚長得好看。

靠賣美色來賺香火錢,綠槐很是不齒。

什麼覺素,這個和尚壓根兒就沒絕俗,他就是大俗人!

她有心想和自家姑娘剝開美貌和尚的假皮,可不管她說什麼姑娘都聽不進去。

綠槐焦急又無奈,看那和尚越發不順眼。

那婦人回來時臉上沒什麼表情,身後跟著的丫鬟手裏卻拿著本書,書封上沒有字。

程菀當先一聲驚呼:“呀!這是什麼?”

她的眼風有意無意地往程蘊臉上掃。

程蘊不動如山。

婦人將書交給程峘,程峘翻了幾頁,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程菀瞧見,心裏樂開了花。

程峘沉聲問道:“哪找到的?”

婦人波瀾不驚,道:“五姑娘的院子裏。”

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她。

程菀臉上的笑僵硬無比,她站起身,死死地盯著那婦人。

“你胡說!”程菀怒道,“怎麼會是我的院子?爹爹不是讓你搜她的院子嗎?”

她指著程蘊,一臉忿忿。

程蘊自從婦人說完那一句話時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問題便出在這兒,程峘剛才吩咐的時候,並未說清去搜誰的院子,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程菀的,又或者是兩個院子都搜了一遍。

婦人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她道:“五姑娘,這本書的確是從您的院子裏翻出來的,許多丫鬟婆子都瞧見了,您在懷疑什麼?”

“我……”程菀卡了詞,她轉而一臉委屈的看向程峘,“爹爹,女兒一定是被陷害的,女兒從未碰過這種東西。”

程蘊笑出了聲,見程菀憤怒地看過來,她道:“敢問五妹妹,誰會陷害你?院子不是你要搜的嗎?”

院子是她要搜的沒錯,可她要的是去搜程蘊的院子,而不是她的!

這本書本該出現在程蘊的房中。

程菀冷冷地看了眼婦人,道:“爹爹,這個惡奴欺主!”

程峘似笑非笑:“你說朱娘子?她先前一直替我管著鋪子,你許是沒見過。”

程菀僵住了,她沒料到這婦人是這麼個來頭。

程峘又看向朱娘子,道:“你且說說,這書是從哪裏搜出來的?”

“五姑娘貼身丫鬟的枕頭下。”

“哪個丫鬟?”

“叫翠波的。已經看管起來了。”

鬧了這麼半天,吊上來的卻是這麼一條魚。

程蘊皺著眉,當初她讓卷卷故意漏出口風,就是想試試能不能吊出一條魚,可如今這灘水已經被攪亂了。

她看向程菀,心裏不由自主歎口氣。

程菀聽到翠波的名字,有些悔了。

她想起當時翠波跟她商量計策的時候,再三強調讓她將此事鬧到老夫人跟前。可是她卻想,老夫人從來就不喜歡她,若是在關鍵時候,老夫人偏向程蘊怎麼辦?

於是她來找程峘,程峘的一顆心從小就是偏向她的,而不是程蘊。

想到這裏,程菀小聲抽泣起來:“爹爹,女兒一定是被人陷害的,爹爹您想,若是女兒真藏了這樣東西,又怎麼會敢來找爹爹?”

程蘊笑了笑,道:“五妹妹話裏話外都在說自己被陷害,可是妹妹倒是說說究竟是誰要陷害你?”她收起笑,“五妹妹,敢做就要敢認。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認個錯之後再悔改就行了。”

程菀此刻想撕了她那張嘴,什麼叫“沒什麼大不了”?這件事她要是認下來還有何顏麵可言?

她麵上帶著幾分愴然,道:“我說了我是被陷害的,姐姐為何讓我認錯?”

程蘊訝異:“我這可是一番好意啊。方才妹妹口口聲聲說為我好,不能讓我走上歪路。我便想著投桃報李。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我這個做姐姐的總該管管。”

投桃報李是這麼用的嗎?程菀恨恨地瞪著她。

程蘊被她的目光嚇到了,往後瑟縮了一下,眼中湧現水霧:“妹妹為何要這樣看我?妹妹剛才那番話都是為我著想,我是知道的,心裏自是十分高興,所以也就任由你們去搜院子了。可如今妹妹為何不肯收下我的好意?”

我看你高興個屁!真是一通鬼話!

程菀覺得不能任由她說下去了,於是她麵上帶淚焦急地看向程峘:“爹爹……”

“行了!”程峘臉色依舊十分難看,“既是從你院子裏搜出來的,十多雙眼睛都瞧見了,你還要多說什麼?”

“這幾日你便待在院子裏好好反思吧,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看望。”

“你那個丫鬟也不能留著了,回頭找個牙婆子將她發賣了吧。”

程菀張著嘴,眼睛瞪得溜圓,不應該啊,程峘怎麼會是這麼個態度?

他不是應該替她將此事圓過去嗎?為什麼要罰她?還有她都說了她屋裏沒有這種東西了他為什麼不信?

程菀覺得委屈極了。

程蘊捏了捏手指,心底冷笑。

高舉輕放,真是便宜她了。

程蘊心中不虞,也就沒了陪他們做戲的心情,起身道:“既然事情已了,女兒便先回去了。”

她又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程菀,歎口氣:“妹妹這幾日好好待在院子裏,姐姐過幾日再來看你。”

程蘊無視掉程菀怨毒的目光,最後看了一眼朱娘子,退出了書房。

之前中秋節往她房裏放書的內鬼已經被周嬤嬤找了出來。

流紫在還沒被父母賣掉的時候,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孩子待她十分好,可後來男孩子年紀漸長,迷上了一個煙花女子。

這男人為了那個煙花女子掏光了家產,生活拮據,從而找上了流紫。

流紫有心想幫他,可她那些錢別人壓根瞧不上眼。

如果這時候有人許她一大筆錢財但隻要她做一件小事的話,想必她很難堅守自己內心的本分。

到底是金銀財帛動人心啊。

當她想再一次往她房中放書的時候,這本書被她留了下來,之後藏進了流紫的房中。

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而背叛自己的主子,這樣的人可留不得。

程蘊原本想著,這件事情鬧起來,這顆棋子可以順勢翹掉,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可以動搖到她身後的人。

如今看來,她的運氣糟糕透了,辛苦謀劃一番,卻被人攪了局。

罷了,總能再找到機會。

程蘊踏出書房,一時間帶著暖意的陽光鋪天蓋地地襲來,使她身上的寒意散了幾分。

隻是她不明白,為何是從流紫屋中搜出來的書朱娘子卻硬說是翠波屋中的?

還有那個翠波,她又是誰的人?為何會找流紫幫忙?

綠槐此時卻有些後悔跟在程蘊身邊的是她而不是清圓。

她是個嘴笨的,不及清圓說話討喜,可現在姑娘看起來明顯不怎麼高興。

她想了想,上前道:“姑娘,正好今兒個日頭好,不如咱們去花園逛逛吧?聽說那兒的山茶花開的正好。”

程蘊鬆開眉頭,點頭道:“也好。”

程峘站在窗前,望向外麵那一叢翠綠茂密的竹子,有金色的陽光打在上麵,使其光影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