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天色漸漸放亮,雨幕也開始變小,院子裏響起朱冠公雞嘹亮的鳴叫。
阿青將父親額頭上的汗珠用毛巾擦掉,父親長出了一口氣,從半跪在地上開始站起身來,由於半跪時間太久,乍一起來還有些困難,阿青一把將父親扶了起來,露出了身前鋪在地上的花棉被,這棉被有些破舊,裏外表都是窟窿,露出大團大團的灰黃棉花。
而在這棉被上正躺著一隻狼狗般大的黃皮子,不過似乎是有些虛脫了,有氣無力的半眯著雙眼,在它腹部位置正有兩隻還未睜眼的黃皮子正往懷裏使勁鑽,似乎是餓了。
“阿青,你去老嬸家借點羊奶,這黃皮子太虛,還沒有奶水。”父親擦擦手上的血汙,對著阿青吩咐道。
阿青點點頭從屋裏窗台拿了一個玻璃瓶子就大步往外走去,現在天色剛亮,空氣中夾雜一絲清冷,天上的雨勢已經弱了下去,化作毛毛細雨飄落,恐怕等到太陽出來這雨也就停了。
由於下雨,街裏的路都化為泥潭,還有一些積水沒有地方流淌,在巷道形成一片一片水汪,阿青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走去。
阿青家在紅衛村東頭,很近,到村口也就幾步路,是一處見方的土坯房,一處主房,堂屋三間,坐北朝南,兩處配房,東西各一間,門前是一道高高的土坯院牆,堂屋是父親居住,也是父親的藥堂書房,東屋是阿青居住,西屋是放族碑等祭祀之用,這屋比較寬敞,而黃皮子就是在西屋分娩。
阿青從小和父親相依為命,是父親一把將他拉扯大,早些年父親給人看陰宅風水積攢了一些家業,起了這麼一處院落,當時也算在村裏不錯的了,後來似乎是出了什麼變故,反正是挺大的事,父親從此不再給人看陰陽風水,做起了村裏的赤腳醫生。
父親說,看陰陽風水損陰德,不做了也好,從此再也沒再提過這檔子事,做起了治病救人的行當,但是村裏人窮,治病也沒什麼錢,大多時候父親也隻是象征性的收一點,所以,日子過得也越發清苦,
但通過父親隻言片語,阿青知道自家有很多秘密,比如阿青他從來沒見過他的母親,父親也從未提過,有一次阿青好奇問父親,父親隻是笑笑便岔開話題,而且村裏的人也都不知道阿青母親是誰,隻知道二十年前,父親外出一趟很久才回來,回來得時候抱回來一個剛出滿月的男娃,那就是阿青,如果不是阿青和父親長得很像,阿青甚至懷疑自己是父親在路上撿來的。
而且阿青還有一個疑問壓在心底,那就是從來沒見父親提過爺爺奶奶或者兄弟姐妹的事,就仿佛是父親無父無母,無哥弟姐妹,而且村裏人對此也都不是特別清楚,隻知道阿青的爺爺奶奶是個極好的人,在阿青父親還小的時候便外出,幾十年過去都沒再回來。
有時候阿青會問父親,但父親從來沒有回答過,連父親為何會看陰陽風水他都沒有提過,村裏的人也隻知道父親有一天突然就給人看起了陰陽宅風水,尤其是特別靈驗。
最讓阿青疑惑不解的是,他家沒有祖墳,或者說父親沒有帶阿青去過祖墳,二十多年了,村裏的人過年過節都去祖墳祭祀祖先,再放個鞭炮,燒點紙錢什麼,但他家從來沒有過,也沒聽父親提過。
而且家裏隻有一個青石材質的族碑,供奉在西屋,上麵沒有人名,隻是有一個雕刻的古文“陳”字,族碑背麵是密密麻麻的小篆,據父親描述,這族碑家裏曆代供奉,已經有上千年的曆史,能護佑家族,供奉時候要懷有敬畏之心,若是他死後,這族碑便傳給阿青侍奉,具體的情況父親沒有細說,阿青也沒敢問。
阿青手裏拿著玻璃瓶子,裏麵裝著大半瓶溫熱的羊奶,已經借完羊奶回到了院子,此時雨勢已經停了,天際開始出現一絲太陽的光芒,在東邊雲層裏形成火燒雲一般的景象。
父親從堂屋和院子來回走動,院子裏已經擺上了未晾幹的艾草,車前子,黃苓,還有一些朱砂雄黃,一隻壯碩的朱冠公雞仰著頭立在柴垛上,兩眼滴溜溜的望著進院的阿青。
“達達,羊奶。”阿青揚了揚手中的玻璃瓶。
“嗯,你去喂吧,小心一些。”父親抬起頭道,手上不停的擺弄那些藥材。
阿青推門走進西屋,躺在棉被上的黃皮子似乎是恢複了一些氣力,也不知父親給它灌了什麼藥,此時已經能睜開眼看著阿青,不過還是沒有奶水,那兩隻小家夥嘬了半天也沒吃出一點奶水來,急的吱吱叫喚。
阿青趕緊走了過去,偷瞄一眼黃皮子沒有什麼反應才把一隻小家夥抱在懷裏,用手指頭沾著羊奶喂,後來覺得太慢,用勺子才把小黃皮子喂飽。
黃皮子像人一般對著阿青露出感激般的眼神,這才低下頭把兩隻小家夥攬在懷裏,兩隻小家夥吃飽很快便躺在它懷裏酣睡起來。
阿青從西屋走出來卻發現父親已經不在院子裏了,太陽也已經升了起來,四周的溫度也開始上升,雖然還未到中午,但四周的空氣已經開始透著一股濕熱。
“達達,我喂完了。”阿青道,將玻璃瓶放在窗台上。
“嗯。”堂屋裏傳來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