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可沒法接。
小團體頓時安靜了一瞬。
眾人撇撇嘴,一時都沒說話;江晨鍾卻還不收手,稱得上惡劣的開口:“別老想著編排別人,惡毒的話說得再多,也撬不動別人的牆角。”
“他倆感情好著呢。你們怕不知道吧,剛才簡君孺出門一趟,還是專門喊我哥送的……”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江晨鍾嘖了半聲,聯想自己是在幫罪魁禍首說話,頓時撇開嘴。
眾人卻都不信:“得了吧。”
結婚這麼久,倆人卻一直形同陌路。
都沒怎麼在公共場合同時出現過,何來恩愛一說?
怕是連結婚戒指,都不知丟到哪個角落了吧!
“他倆感情好?”耳釘少年自然也想到這一層。
料想也是為了吵贏自己編的瞎話,他展顏一笑,滿臉的勢在必得:“倒也不必,假得太明顯了。”
俯身湊近江晨鍾,耳釘少年滿臉惡劣,徐徐開口:“畢竟,誰會瞎了眼,浪費這大好青春……跟個瘸子談戀愛呢?”
瘸子。
腦袋嗡的一聲。
江晨鍾二話不說,一把揪起人領子,舉拳便要揮上去!
在這緊要關頭,卻被人喊停了:“江晨鍾1
教室門被推開。
劉老師眉頭皺緊,幾步跑進來。麵對此情此景,額頭突突的疼:“荀以洲,江晨鍾,又是你倆——你們剛才在做什麼?1
圍坐在課桌上的少年們,頓做鳥獸散狀。
其他人也默契地低下頭。連小留害怕的縮在角落,仿佛根本不關心這邊發生的事,耳朵卻悄悄豎直了。
荀以洲不說話。他被剛才那下唬住了,此時卻不願落了麵子,半晌才惡狠狠道:“劉老師,您看清楚,我可沒動——是江晨鍾自己揮拳上來的1
“就是。”小弟趕忙跟上:“荀哥和人家開玩笑呢。”
“開玩笑?”
劉老師眉頭深深皺起。動手的是江晨鍾,還被逮了個現行,按理說自己是該責問他的。
可這兩人鬧矛盾不是一兩天,不詢出原因,遲早得打下一次:“江晨鍾,你說說看。”
江晨鍾別開頭,不言不語。
那些話太過惡心,要他怎麼說得出口?
見他油鹽不進,劉老師正暗自頭疼,卻聽門口傳來一道聲音。
“什麼玩笑話呢,這麼有趣,能把晨鍾惹成這樣?”
“——能讓我也聽聽嗎?”
眾人尋聲望去。有人身形如玉,不疾不徐的走來。
他唇角帶笑,眼神像三月染了春的湖水,盈盈的從每個人臉上望去。
眾人一時屏住呼吸。一半是因為這陌生來者長相驚豔,另一半,他們卻一時覺不出原因。
等盯著那雙眼睛,細細品了,才反應過來。
——看似溫和平靜如水,卻也深沉凝重如湖。
如針般暗藏敏銳,仿佛能透過一個對視,輕易了解所有人的思緒。
——這不就是自家那不苟言笑,手段如雷霆萬鈞的大家長,才會擁有的眼神嗎?!
渾身一抖,不知不覺的展開聯想,眾人都有些犯怵。
他們本能的避開目光,卻有一人還不依不饒,死死盯著簡如。
荀以洲眼神微亮。他連青年剛才說了什麼都沒聽清楚,也一時忘了與江晨鍾的爭吵,眸中映的全是那副皮囊。
荀家做的是珠寶生意,身為小少爺,他早見遍了各色美人。
每個都生得珠光寶氣,雍容有餘,卻清麗不足。
荀以洲卻總覺得不對味。這種雍容像是外表的精心裝點,在皮不在骨。
看久了,隻覺十分乏味。
這人卻截然不同,身上沒有一樣顯眼的珠寶首飾。
整個人幹幹淨淨,每一絲眉眼,卻都是金錢堆積豢養,才能勾勒出來的精細感。
像那種適合被養起來的金絲雀。
可仔細觀察,才覺得他眼底映滿疏放。
分明屬於白鷺的魂,卻被硬塞進了雀鳥的軀殼中。
有些格格不入,非常的特別,也非常的……吸引人。
被荀以洲打量的同時,簡如同樣也在打量他。
這人一看就是小團體頭目。聯想起劉老師對他的稱呼,他表情微微沉了下來。
荀以洲。原著中不斷挑釁江晨鍾的富家子弟,荀家最寶貝的小兒子。
和大多數來混日子的富家子弟不一樣,荀以洲在荀家的地位很高,基本是按正統繼承人在培養的。
也因此,他心高氣傲,從開學起就把江晨鍾當作了假想敵。
在幾次挑釁與接觸中,逐漸演變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麵。
江家落魄後尤甚。找著機會,他多次逼得江晨鍾心態失衡;最後成功給對方下套,惹得人出拳幹架,又曝光至網絡形成輿論浪潮。
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高考在即,江晨鍾最終選擇了離開學校。
彼時,江母舊病複發,躺在醫院不省人事。
接二連三遭受打擊,這對江家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麵對這種性格惡劣,眼裏容不下一滴沙子的家夥,簡如表情實在稱不上好。
自然再開口時,也就冷淡了許多:“你和晨鍾關係很好?”
“好個屁。”江晨鍾卻沒聽出他話裏有話,冷聲打斷道。
還以為簡如真是這麼想,他心中煩悶更上一層:“你是沒聽見他剛才說的……算了。”
不該對簡君孺有所期待。
量他也無法理解,江晨鍾別開頭,表情別扭。
當適時,卻聽青年噢了一聲:“原來你倆不是朋友。”
轉動著手上的婚戒,簡如思索片刻,隨後朝人展顏一笑:“不是朋友,有些玩笑就開不得了……是不是?”
江晨鍾一臉驚訝,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回應。
荀以洲卻麵上一愣。打量著麵前人,他總算反應過來,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是……簡君孺?”
會以那種熟稔的態度與江晨鍾搭話,恐怕真是簡君孺無疑了。
可這人怎麼和傳言中的,完全不一樣?
帶著新鮮,荀以洲不斷的掃視著對方,試圖找出流言中那些可笑的小家子氣來。
卻全沒看到。哪怕是一點點,一些些的強裝,也沒流露出分毫。
——莫說是水性楊花的男妻了。
這種氣質,就說他是江家的正統繼承人,恐怕也多得是人相信。
怪不得簡君孺氣性這麼大……
荀以洲突然有些理解了。
——這種程度的美,理應對伴侶多幾分挑剔。會擇木而棲,也是應當的。
簡如眯起眼。不知對方為何突然發愣,他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眼神在教室逡巡。
既然當事人都不說話,總得找個能開口的出來。
見他四處打量,教室裏的人紛紛移開目光。連小留反應有些慢,不過遲了兩秒,就與他視線相接了:“小同學。”
“啊1連小留嚇了一大跳。他也覺得這人生得十分好看,所以才會多看兩眼。
卻不想,麻煩就此找上了門:“剛才他們說了些什麼,你能告訴我麼?”
連小留的臉色白了。他求助般的望向劉老師,卻見他也點點頭,似乎鼓勵自己開口。
可連小留不敢。
“那是,呃……”頭腦轉得飛快,荀以洲若有似無的打量視線中,連小留都快哭出來了:“他,他們也沒說什麼……”
簡如如常的眼神中,他卻像受到催促。
深呼吸幾下,最終一鼓作氣道:“幾個同學無聊,在猜測您和江先生的感情經曆。就是聊聊天而已,呃,八卦……?”
話說的特別模糊,兩方不得罪。
簡如卻瞬間聽懂了。
荀以洲那脾氣,料想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想至此,簡如卻微微笑了笑。沒有刻意點破,他好像想起什麼似的,低頭抿唇道:“這樣礙…”
那表情十分溫柔,好像在回憶什麼。
周遭探尋的視線中,他不經意般轉了轉手上戒指,嗓音低沉得能滲出蜜來:“也是,都到這個年紀了——倘若好奇我和先生的故事,直接來問就是了,不必過多揣摩。”
荀以洲這才發現,麵前人纖細雪白的無名指上,赫然戴了枚鑽戒。
做工簡約,款式大方。套在他手上,分明十分珍惜喜愛的模樣,連磨損都看不太出來。
荀以洲眼睛霎時就瞪直了。不隻是他,背後那群小弟也出奇一致,臉上表情精彩紛呈,十分好看。
無名指上套鑽戒……?
這分明是,結婚戒指吧!
可他不是說好的水性楊花嗎?
眾人一時思緒混亂了。
“怎麼?”見大家都盯著戒指,簡如微微一笑,刻意大方地給人展示。
“先生給我的,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希望諸位也會有機會擁有。”
……真的是,婚戒。
眾人確定了心中想法。
莫非,他是戴著結婚戒指,也要出去放浪的類型……
有人不由揣測著,又覺得站不住腳。再看那人,分明是低著頭,柔情似水的模樣,哪裏有分毫的多情與不自然呢?
認知被盡數打破,他們一時說不出話。
別說荀以洲為首的這群人了。就連江晨鍾,也是一臉的問號。
簡君孺手上會戴著這玩意兒?
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從倆人結婚的第一天起,甚至領證當日,江晨鍾都沒見過他戴婚戒。
莫說是簡君孺,自家哥哥也是沒戴過的——這種累贅的東西,為什麼要套在手上啊?
兩人間沒有一點感情基礎,戴著坨金屬幹嘛。
給手指穩固形狀嗎?
還以為他扔了,這又是從哪兒找出來的。
刻意戴出來,莫非有什麼陰謀……
江晨鍾不由揣測著,卻怎麼也想不出原因。
簡如眼神微沉。江家的這枚婚戒,美則美矣,可惜著實不是什麼名貴款式。
原身自然不會喜歡,拿到這枚鑽戒時,早不知丟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為了尋出它,自己下午可是一陣好找。
所以這枚婚戒,才能是一副保存良好的模樣。
——壓根沒戴過,它再磨損能變成啥樣?
“還有什麼想問的?”簡如笑道,和荀以洲對視:“先生該下班了,我得快些過去接他。”
三句不離江暮南,喊得親親密密,甜而不膩。
與他目光相接,荀以洲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神就不由自主撤開了。
——所有揣摩都被扔到了臉上,還指望他有什麼反應?
這人真不是演的嗎……
大多數流言,都是自己聽過後,又二手三手傳出來的。
一朝被點破,荀以洲心虛得根本抬不起眼,隻覺得十分沒麵子。
整座教室再沒人說話。眼見其他人望向荀以洲的眼神,都變得越來越奇怪,簡如滿意的眯起了眼。
“既然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拍了拍江晨鍾肩膀,他朝劉老師低聲道:“晨鍾的事,就勞煩劉老師多照顧了。”
“我會照顧好每一名學生的。”劉老師當即答應。
與對方短暫的交流中,印象早顛了個個兒。隻覺得青年十分知書達理,劉老師暗自搖頭,感慨謠言害人:“簡先生,我來送送你……”
“不用了。”簡如把江晨鍾一摟:“我還有些話想和他說。走吧晨鍾,送我一程。”
江晨鍾表情微變。他條件反射性的想拒絕,卻又覺得簡君孺這次,至少沒惹出什麼麻煩——
相反,還替他出了口惡氣。
那稍微放水一次,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瞧見荀以洲垂頭喪氣,他心中暗爽,也就默許了簡如的要求。被人拉到走廊後,心中那點兒爽感卻瞬間就沒了。
“打架?”幾乎是拽著江晨鍾,簡如眉毛一挑。一想到自己目睹的那幕,眼神便顯得十分淩厲:“出息啊,都學會動拳頭了?”
就是因為生性衝動,江晨鍾才會落得個如此悲涼的下常
要想改掉這毛病,溫聲細語的效果太弱了。
找了個沒人看見、不會落他麵子的地方,簡如便毫不猶豫,當即點了出來。
江晨鍾卻將臉別開。絲毫不知對方良苦用心,還以誰簡君孺是個囉嗦性子,他表情算不上好:“關你什麼事兒。”
事都解決完了,還在這兒找茬,怕不是刻意尋了個緣由,想給他立下馬威吧。
“關我什麼事兒?”簡如不怒反笑:“這事兒有兩個選擇,與我相關,或者與你哥相關——選吧。”
打死也不願意告訴大哥,江晨鍾當即便沉默了。
簡如權當他默認。正下樓,卻聽對方咬牙切齒道:“你是沒聽到,姓荀的說的那些話。”
“簡君孺,你不是最愛做出為我哥好的那副模樣了麼?——若當真如此,麵對同樣的場景,你定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如若不做,便算不上個有血性的男人。”
這話說得極重。十幾歲少年那些血性方剛的意氣,便都糅合在裏麵了。
江晨鍾語氣苦大仇深,似乎背負了血海深仇,帶得身旁人都沉默下來。
他一臉凝重,正等待來自簡君孺的認可,卻聽對方突然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麵子上掛不住,江晨鍾雙眸圓睜,眸底是掩飾不住的疑惑。
“沒,我沒其他意思。”簡如揉了揉眼睛。
他其實是想忍的,剛才卻的確沒忍住,也算自己沒沉住氣。
“隻是想那麼多解決問題的方法,你偏選了最差的一種,竟然還挺得意的。”
可能這就是年輕吧。
簡如不由感慨。他尊重每一種宣泄情緒的方法,隻是沒想過,真有人把衝動當真理。
“你什麼意思?”江晨鍾表情一沉。
“行,打架。”簡如點點頭:“十幾歲嘛,這事兒太常見了。我也幹過,的確不該過於苛責——那麼江晨鍾,請問你這兒有幾個人呢?”
“一……兩個。”江晨鍾麵色微變,垂死掙紮的把菜雞死黨算了進來。
“對方呢?”
“……六個人。”
“好,二比六。”簡如點點頭:“既然是在教室打架,相信會有人及時來勸架的。在那群人被拉開前,你們大概也不會掛彩得太慘……”
“那麼第二個問題。”搶在江晨鍾暴走前,簡如隨手一指。
對麵教室門打開,講台上是明晃晃運行著的監視器。
“你被胖揍一頓,老師來問責——請問是誰先動的手呢?”
江晨鍾抿緊唇。他分明是不甘心的,卻又找不出漏洞,隻得惡狠狠道:“你倒是挺理性……真碰上那種情況,誰忍得祝”
簡如又笑了。他點點頭,打從心底裏認同江晨鍾的說法:“的確,絕大多數人都很情緒化,青春熱血那麼一兩次也沒事……”
“可你不同。江晨鍾,在這所學校,你代表的可是江家。”
江晨鍾一愣。有什麼概念,在腦海中模模糊糊的被點出來,卻又半遮麵紗,捉摸不透。
直到這時候,他才不由自主,認真去聽青年說的話。
“江家小少爺在學校打了一架——江晨鍾,你有沒有想過。這事兒要真捅出去了,最終會由誰來負責?”
簡如說,淡淡瞥了江晨鍾一眼。見他真的聽進去了,才接著道。
“江先生很累的。你年輕氣盛被人激怒,自以為是幫人出了氣,最終卻給他惹了更大的麻煩……”
江晨鍾抿緊唇。他有些明白青年的意思了,可又十分不甘心:“就因為這種原因,便要我自己……忍下去麼?”
如此的忍氣吞聲。這樣有什麼意思?
——可大哥,也是這麼累的嗎。
他不由自主想著。
這還隻是在學校。一群毛頭小子嘴再髒,又能惡心到哪兒去呢?
自家哥哥卻拖著殘疾之身,在商場馳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