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戲無間 3(1 / 3)

半個時辰後,漢軍副將許朝急匆匆地趕到了劉東暘府上,他進到客廳一眼就看見劉東暘麵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發呆,不禁心中一悸,連忙上前見禮,小心翼翼地問道:“屬下拜見總兵,大人深夜召屬下前來,不知是否有緊急軍務?”

劉東暘抬頭看了看許朝,示意他坐下。

許朝行了一禮後坐在了劉東暘身旁。劉東暘伸手遞給了許朝一封書信,許朝狐疑地接過仔細讀了一遍才知道是梅國楨手書的勸降信,不禁大吃一驚,先是起身來到客廳外向左右仔細察看,確認無人又將客廳門緊閉這才回到劉東暘身旁重新落座,並壓低了聲音道:“總兵大人,這封信是幾時收到的?”

劉東暘眉頭緊鎖地說道:“半個時辰前剛剛收到。”

許朝微一遲疑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總兵如何決斷?”

劉東暘輕輕搖了搖頭:“實在是兩難。”

許朝沉吟半晌說道:“大哥,有句話兄弟不知當不當講。”

劉東暘意味深長地看了許朝一眼:“你我兄弟相處多年,情同手足,深夜召你至此就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許朝向劉東暘深施一禮後說道:“大哥,兄弟知曉你和哱王爺之間情深義重,按理不論眼前戰事如何艱難,你也勢必不會有二心,但……但是這幾年哱承恩的所作所為傷天害理,實在是天怒人怨。特別是這兩年,視您和我們漢軍營如同肉刺。幾次三番橫加挑釁,若不是您在中間斡旋,隻怕早已火並。而那個土文秀和哱承恩蛇鼠一窩、沆瀣一氣,而老王爺卻一味包庇縱容,才使朝廷震怒,引重兵圍城,眼見城破之日便會屍山血海,我實在是……”說罷情緒激動竟難以自已。

劉東暘靜靜地看著跟了自己近二十年的兄弟,待其心緒稍微平複後才緩緩地說道:“你說這些我又何嚐不知?隻是王爺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至死不能負他!至於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和一眾宵小,我們小心提防便是。今夜我招你到此是有一件要緊的事交給你去辦。”

許朝重新振作了精神,起身道:“您盡管吩咐。”

劉東暘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你剛才所說不忍見城破之日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的慘狀,我又何嚐不是?因此想派你出城與官軍通氣,至少保證城破之日使闔城百姓免遭屠戮,也算是功德無量的一件事,我與城外的梅國楨、李如鬆都未曾謀麵,但與麻貴卻還算薄有交情,你今天尋一個合適的時機,出城去和麻貴接洽一下吧。”

許朝應諾道:“是,屬下一定辦好。”

劉東暘緩緩點了點頭道:“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免得被人看見,多生是非。”

許朝答應了一聲,趁著拂曉的微光離開劉府。

這日一早,哱拜剛剛起床,便見到兒子哱承恩已經侍立在旁。哱拜接過兒子遞過來的漱口水和熱毛巾開始洗漱。

哱承恩則將所有人都屏退出去,低聲道:“爹,劉東暘的管家派人傳來準確情報,劉東暘昨夜也收到了城外梅國楨的勸降信。”

哱拜神色自若地將漱口水吐進痰盂,用熱毛巾輕輕將臉擦抹幹淨,才緩緩地說道:“我想到了,梅國楨的小兒伎倆,豈能瞞我?這樣的雕蟲小技也想破我的寧夏城?那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東暘和我一起快三十年,是我一手帶過來的,我是信得過他的!”

哱承恩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劉府的管家稱劉東暘接到梅國楨的信便立刻將許朝召進府中,兩人密謀了一個時辰,直到天色拂曉許朝才離開劉府,據說他要派許朝偷偷潛出城與梅國楨、李如鬆接頭。”

哱拜身子猛然一震,疑惑地道:“有這等事?”

哱承恩嘴角微微上揚:“有沒有,爹把許朝傳來一問不就知道了嗎?”

哱拜沉重而遲緩地點了點頭。

及近中午,劉東暘接到哱拜在府內設宴,約其共進午餐的邀請,因此不敢怠慢,但是待其匆匆趕到哱拜府內,一進餐廳時他便感覺氣氛異於平時,隻見桌上餐食已經準備齊全,但偌大的餐廳內竟無下人在旁伺候,劉東暘心裏已經隱隱感覺有不祥之兆,因此進到廳內向哱拜行禮之後不等落座就先行陳奏:“稟王爺,屬下有要緊軍務奏報。”說罷從懷裏掏出梅國楨的信雙手舉過頭頂繼續說道,“屬下昨夜收到梅國楨的一封信,請王爺裁定!”

哱拜起身接過信,並拉了劉東暘坐在自己身旁,笑嗬嗬地說道:“東暘啊,今天中午請你過來就是咱們老哥倆喝幾杯,說說話,不談軍務。”

劉東暘有些著急:“王爺,軍情緊急,還請您先看過再做裁定。”哱拜隨手將那封信放在桌上,收斂了笑意說道:“我已經知道了,梅國楨想遊說你投誠。”

劉東暘心頭悸動,隨後堅定地回答道:“是。”

哱拜雙眼盯著劉東暘不動聲色地繼續道:“既然說起,那就不妨再說點我不知道的,譬如許朝現在身在何處?”

劉東暘身體猛然一震,明白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已經被哱拜洞悉,震驚之餘也感到陣陣涼意和心寒,但自己卻無法回答哱拜的問題,總不能和哱拜明說寧夏城早晚要被官軍攻破城池,自己是為了城內百姓免遭屠戮而派許朝去和麻貴接洽吧,因此索性來個沉默是金。

哱拜見劉東暘沉默不語,於是一麵拿起酒壺替劉東暘把酒杯倒滿,一麵淡淡地道:“既然你不說,我替你說吧,許朝今早私自妄圖悄悄混出城去和梅國楨、李如鬆接洽,結果被承恩派人擒獲,我已經派文秀將許朝羈押在漢軍營大牢,咱們吃完飯由你親自去處置。”

劉東暘低聲應了一聲,隨後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此刻劉東暘一方麵因為自己被哱拜嚴密監控而心寒,另一方麵更是記掛著許朝的安危,哪裏還有心情吃飯?滿桌的珍饈吃起來也全然如嚼蠟一般,因此胡亂吃了幾口又喝了一杯酒後便起身向哱拜告辭,出了王府後飛身上馬直奔漢軍大營。

劉東暘到了漢軍大營外還沒等下馬,就見幾名軍校幾步來到近前,哭著說道:“劉總兵你可來了,許將軍他……”

劉東暘心中一驚,連忙問道:“許朝怎麼了?你快說!”

那軍校哭著咬牙道:“許將軍剛剛被土文秀那個王八蛋砍了頭,還把首級掛在了轅門外的長杆之上。”說罷用手指了指轅門外的長杆。

劉東暘順著那軍校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轅門外的長杆上懸掛著一顆首級,看麵容正是許朝!劉東暘身子一晃險些摔下馬來,連忙抓緊韁繩平複了一下心緒,才翻身下馬,幾名軍校都已經泣不成聲。劉東暘忽然一聲斷喝:“都他媽的哭什麼!許朝妄圖向明軍告密投誠,此等叛徒死有餘辜!你們幾個在此哭,他難道是他的同黨不成?”

幾名軍校被劉東暘突如其來的嗬斥弄得不知所措,所以都止住了哭聲呆呆地看著劉東暘,卻聽身後一人拍著手掌笑道:“劉總兵公私分明、深明大義,兄弟佩服得緊。”

幾名軍校回頭看時正是土文秀帶領著六名親隨衛兵來到近前,不禁都怒目而視。

劉東暘看著土文秀那瞳孔和眼白渾濁不清的雙眼和充滿奸邪神情的臉,頓時如同看到了鬣狗般厭惡,但嘴上卻說道:“土將軍哪裏話,劉某治軍無方,慚愧得緊。”

土文秀故作殷勤地說道:“劉總兵這麼說兄弟稍覺安心,剛才還怕劉總兵怪罪我處置了許將軍,兄弟我這都是為了你老兄著想,替老兄你洗脫嫌疑啊!”

劉東暘微微一笑:“土將軍深謀遠慮,這份人情劉某記下了!土將軍許久不曾到漢軍大營,今日到此又幫了劉某這麼大一個忙,哪能即刻就走,好歹到我中軍大帳喝杯茶也好。”說罷上前拉住土文秀的胳膊,直奔中軍大帳。

土文秀竟然絲毫不推辭,一麵嘴裏說道:“那兄弟就叨擾了。”一麵向左右使了個眼色,那六名親隨衛兵心領神會也都緊跟在劉、土二人身後直奔中軍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