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狗見羊(1 / 2)

“讓二位大人久等了。”

突襲沁心之香蔓至庭院,那馮家小姐隔著屏風娉婷駐足,娓娓而道。

和珅的心口似是教甚麼東西堵住了,憶起往昔多少日夜,都有這股冷香時刻相伴,縱然上一世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夫妻伉儷卻毋庸置疑,現下卻無從開口言說。於馮霽雯而言,和珅心裏敬她重她,沒有馮家對其提攜相助,便不會有權傾朝野的和中堂。他向來不是個忘恩負義的,這份恩情自是銘感五內不敢淺忘。

此刻萬般情愫湧上心頭,激動之下竟也沒顧及在場眾人,當眾流下了兩行清淚。紀曉嵐剛抿了口茶,扭頭再一瞧和珅,神情跟見了鬼似的:“謔!我說和大人呐,您這是……?”一旁英廉也遞過來詢問的眼神。

“哦!”和珅驚覺失態,忙拭了淚去:“和某方才教這熱騰騰的茶氣熏著了,灼了眼。讓二位見笑了。”紀曉嵐則陰陰陽陽的補了句:“茶氣灼眼?敢情您那杯茶跟我們的還都不一樣,是辣椒麵兒沏的?”和珅隻挑了挑眉,並未作答。

倒是給英廉聽的直樂,又見屏風那頭已準備妥帖,便道:“小女早先在家中窮極無事,隨意譜了首曲子,看二位皆是通曉音律之人,早就想請教一二。今日機會難得,不知?”二人聽後,皆點頭稱是。

得到準允,婉轉低沉的琴音立時奏響,如水中之月,空裏之風。古人講究以心養琴,一份淡泊之心,能聞清亮明透之聲,一份疾啼之意,便化作弦依高張之感。而這位馮小姐兩不相貼,自成一派氣闊,各中一抹妙處。箏鳴小庭曲中醉,年紀尚淺便有如此造詣,不可不謂“才女”之名。

“妙極!妙極啊!”一曲畢,紀曉嵐起身撫掌大讚,有時認定一位知音很簡單,無非意氣相合機緣巧合。英廉在旁雖無太多表情,可心內得意之情倍張。倒是和珅,無甚表情,也不言語。英廉道:“和大人,是對這曲子不甚滿意嗎?”

和珅卻搖頭:“曲子自然是極好的。馮家小姐千伶百俐,這曲子裏恐是融進了小姐心中所有在世之道譜成,琴聲更是細撚輕擾,嫋嫋不絕此情未完待續。隻是,”和珅停頓了下:“其中為何總有股哀傷遊移之感?莫非小姐心中是有甚麼煩憂牽掛?”見英廉麵露訝然,和珅笑道:“哦,當然了,這隻是和某一些臆測,若說錯甚麼,還望勿怪。”話雖如此,和珅卻心中有數。

此言一出,屏風後立時沒了聲響。

紀曉嵐瞧瞧英廉,又瞧瞧和珅,開口試探道:“莫非,真的遇到甚麼麻煩了?”方才紀曉嵐雖然也聽出了琴聲中的機巧落寞,卻並未言語,現下和珅問及,這才開口。氣氛急轉直下,一時有些僵硬,英廉深深歎了口氣,眉頭更是皺緊。和珅就勢問道:“不知馮大人究竟是有何難處?若是在下能力所及之事,定當相助。”

“二位大人!”

就在此時,一襲白衣妙人從屏風後行至堂前,她秀雅絕俗,雙目猶似剪水,清麗白杳之最:“小女子鬥膽,請二位幫幫瑪法吧!”說完“噗通”跪了下去。此女正是馮霽雯。瑪法在滿語中意為祖父,看來這馮府是當真有難了。

隻是雙方剛打了個照麵,馮霽雯便瞧著和珅驚呼出聲:“你,你是當日白塔寺的那位公子?”和珅先前奉旨去尋紀曉嵐,二人返京路過郎房,於十裏長街華燈璀璨之下,曾與馮霽雯有過一麵之緣。心中默默歎了口氣,和珅上前扶她:“正是在下,小姐快些起身說話。”馮霽雯起身,美目含情:“那日所擲同心結,不小心砸中公子,卻不料今日還能相見。”和珅一時失神,竟忘記了還同她雙手相搭。

白塔寺?同心結?

紀曉嵐開始聽著還心有疑惑,但他素來是玲瓏心思,細細想來,已然明白了個大概。原來這馮家小姐便是那日的“恩情之結”,真是好個墜情!好個良佩啊!紀曉嵐這會子就想把自個兒舌頭咬斷。幹脆撇過頭不去瞧那二人。

馮霽雯此時再見故人,又知道了和珅其人便是當今朝廷上位最快的俊秀才子,一時覺得心中有了底,感慨尤深,不由眼眶發紅,便是泫然欲泣。和珅趕忙勸慰著,紀曉嵐在旁聽著臉色更是發冷。英廉雖不清楚他家小女如何跟和珅相識,卻也明白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當即攜了馮霽雯,引二人行至內堂。

一問之下才知,原來英廉還有個遠親侄子,此人名喚馮清泊,在江浙一帶經商,走的是販鹽的營生。日子本是波瀾不驚,近日卻教汙人穢臣構陷入獄。言說馮清泊同貪官汙吏勾結,私吞鹽運之財,虧空白銀一萬零六十萬兩,兩淮鹽運使盧見曾辦事不利亦被嚴查。可馮清泊做事素來纖塵不染,絕不會唯利是圖,英廉知曉此事必有蹊蹺。

英廉也曾想了許多法子相救侄兒,卻無法尋到確鑿證據。他身居要位,卻因年歲已高,實權早被架空,縱使知曉和紀二人奉命徹查此案,可其中牽連甚廣,以他幾人之力絕非能有作為,故此從一開始便沒打算向二人開口求援。若不是馮霽雯自小同這位小表叔關係融洽,心中焦慮異常,哪會透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