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方瞧清來者何人,紛紛施禮道:“十二阿哥!”
福長安在旁偷偷覷著和珅,低聲問道:“傻子,怎的你還喚了貝勒爺來,都不預先通知咱們一聲兒的?”四爺打小兒便不愛同宮中的格格阿哥們相與,雖說永璂不似乾隆近前兒的那些個刁橫乖張,卻也讓四爺怏怏的緊。
和珅還未答話,便教永璂一把攬過,見和珅無恙,不由笑道:“和大哥!見你平安,我當真是高興的緊,也想念的緊!那日聽令弟言說你出了事,我實在心驚膽戰!好在,事後逢凶化吉。”要說起這永璂,今年不過十四年紀,和珅雖較他虛長兩歲,可這聲“和大哥”,卻教眾人聽來不約而同變了臉色。
紀曉嵐走到前麵,提醒道:“十二爺,您深夜拜訪,路上定多辛勞,快別隻在大門口站著了。致齋,你作為主人家,不速速迎客入內歇息,可是你的不對了。”說完,不著痕跡的擋過永璂扶著和珅的手,帶他進了裏屋。福長安同和琳、呼蘭雲台默不作聲,三人交換了個眼色,也尾隨入了內堂。
“全兒哥,”和珅招呼劉全來,吩咐道:“快將這桌酒菜撤了,換新的來,不可怠慢了貴客!”劉全心領神會,應了聲兒便跑去了後廚。永璂卻道:“和大哥,不必麻煩了!永璂此番前來隻為確認你安然無事,我待不得多許時辰,否則我那宮中又得鬧翻了天。”自永璂晉了貝勒,宮中不知多少人開始曲意逢迎、趨之若鶩,個個小人見識。
和珅開口道:“和某此番冒了累及十二阿哥的風險,幸而搏了個好結果。事後未能立刻謝過救命之恩不說,卻教您諸多費心牽掛,今夜時辰尚早,您須得在府上用過夜膳,若是要多推辭,卻是同我疏遠了!”永璂連番辭讓不下,隻好應了。正好他半年多未見和珅,心中的確想念。
……
十二阿哥一來,在座由五人變作六人。
眼前桌上空空,隻餘五樽白玉酒杯,獨缺永璂一人的。眾人各懷心思,一時間,竟無人開口打破沉默。直到劉全領了三名下人,端上六壇子陳釀,六樽掐絲琺琅器酒盞,福長安才第一個憋不住了清熙宮渡靖風華。
四爺一把托起酒盞,邊翻來覆去的瞧,邊嘖嘖稱奇道:“這酒杯當真是掐絲的啊!傻子,這可是好東西!饒是我富察家那般榮華,家中也尋不見,僅在宮廷宴會上見過,怎的你府上竟有不尋常的底子,能弄來六盞!”紀曉嵐也道:“琺琅失透,溫潤似玉,色調典雅,光澤渾厚,確實是景泰藍瓷器之中極品,而格調這般繁縟華麗、豐滿敦重,定是宮中內廷的琺琅製品無疑,和大爺,您真是好手筆。”
和珅笑而不語,他伸出手,挑了其中一隻酒杯握在手心裏,輕巧把玩。自古之於女子,喜歡考究男子的唇齒,卻不知另一種蠱惑,遠比唇齒之間的溫噥軟語更來的迷人。兩根纖白手指勾進酒盞內壁,拇指摩挲樽外長頸,其餘手指搭在獸銜環耳處,那人眸若清泉,眼角上挑,微妙之處淋淳盡臻。
隻聽他道:“別隻坐著,倒酒吧。”
清酒入樽,和珅將酒壇遞給身側的紀曉嵐,可憐紀先生還被和大人方才一連串的動作惹得心神不定,突見那人朝他瞧來,手腕一抖,險些灑了酒。福長安將此景收進眼底,他瞥了眼坐在對麵的十二阿哥,見他同樣盯著和珅,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便心中好笑。
暗道,在座諸位之間真真是亂極了,瞧這傻子也不像是毫不知情,隻可惜,咱們這位和大人甚麼都可侍候,唯獨不侍色。否則,不知又得掀起甚麼風浪。念及至此,偷偷覷了和琳一眼。見他一眼也不瞧自個兒,四爺便心中泄氣,接過呼蘭雲台傳來的酒壇,抱著壇子痛飲起來。
六人間再次陷入了奇異氛圍之中。
這次,和珅先開口道:“此番除貪有功,這套酒具便是皇上不多片刻前,派人送至府上的。”乾隆先前曾賜了某位重臣年夜飯,便教滿朝議論紛紛了數月,這賜食、賜具,自古以來皆可算作君主賞給臣子的無上榮光,何況是一整套酒具,想來便知乾隆到底多寵信這位青年權臣了。加之和珅謀略過人,心計深不可測,將來避無可免會成為“利器”。
和珅舉杯,道:“幹!”眾人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和珅狀似隨意說笑道:“咱們今夜分了同一壇子美酒,日後可便是一處的了。須得齊心才行。”紀曉嵐聽出他話外之意,略一挑眉,隻低頭抿酒,並未說破。呼蘭雲台難得作聲,怎奈許是酒氣上湧,生生說道:“末將願聽大人差遣,肝腦塗地,死不足惜。”
驚的倒吸了口涼氣,福長安忙道:“哎,雲台,你又喝糊塗了不是!咱們大夥都是朝廷中人,重中之重,是要忠於君王,忠於國家。十二阿哥,您瞧瞧這小崽子,武將出身,不懂規矩,您可莫把這些酒後胡話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