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二位,節哀順變。”
剛撩開帳子,見一屋子人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和珅麵色凝重,走上前拱手一禮,說了這句,便長身立於帳中。
軍帳中,眾人麵麵相覷。
現下軍中正傳言,這福靈安之死同和珅脫不了幹係,偏偏這麼巧,這會正主兒送上門來了,可眾人又轉念一想,若他和珅真是心中有愧,當真會如此坦蕩蕩?若非心裏沒鬼,那便是極善偽裝。
“有勞和大人親自跑一趟,”突然,福康安率先言道:“從關外一路奔波至此,想必還未合眼吧,這般掛念兄長身後事,和大人有心了。”
見福康安此時雙眼紅腫,偏偏咬牙不將悲慟外露,和珅一挑眉……倒是對其有些另眼相待,於是也沒計較三爺話裏話外言說,他和珅居心叵測。
隻略一拱手:“福大爺與和某甚是投緣,隻可惜,孟人善於取巧偷襲,裝備精良,福大爺正麵挨了一下子,換作旁人早便人藥無醫,若說此一役本不該牽涉福大爺,卻難料他主動請纓,足以見其忠勇拓拔,富察後人好品性。”
和珅將自個兒摘幹淨,那意思——你家大哥非要上戰場,你富察家勢大,我和珅想攔也攔不住啊,這下人死了,幸而死後還能落下忠勇之名,不滅你家威風,你也別挑事兒了,咱們就此作罷。
福康安冷笑一聲,卻不料身邊之人突然橫插一句:“多謝和大人費心,致使我大哥沒有身首異處,這便是對我兄弟最大之幸慰。”
昨天夜裏,福靈安死後,眾人便在福家軍帳後就地搭了個帳篷,且作靈堂,暫時安放福靈安屍骨。
話者,正是後頭守靈的福長安,和珅見他臉色發白,步伐虛浮,精致走來瞧都不瞧他三哥一眼,想也是將前前後後捋順了……哀莫大於心死罷。
和珅皺眉,這會子才揪心起來:“長安。”
可還好?
這話隻敢咽進肚裏,和珅到底是走至他身側,伸手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並未多話,和珅心知這個大哥在福長安心中地位,別瞧他平日玩世不恭了些,心內卻極重感情,事情一股腦兒的砸到他頭上,換作誰,心有不慌?
福長安搖搖頭,卻道:“無妨。”說著,竟咧開嘴笑了下:“大哥他,他走前,還在勸慰我……我,我。”
也不管在場眾人,和珅走上前去一把攬過他肩頭,按住他腦袋,便道:“長安,不必過分自責。”
說著,朝後擺了擺手。
眾人都識相退出軍帳,可剛走沒幾步,卻聽斷斷續續的嗚咽之聲從帳內傳出,一聲聲有力的停頓,那般悲傷。
此時,眾人恍然,心內暗想……原覺福四爺是家中老幺,一直未見他傷慟倒似毫無血肉,現下才明白,是四爺太善隱忍,若非在親近之人麵前,否則無法幹脆發泄,可見比起身側的三爺,和珅倒更似兄長。
至此,才各自打消了對和珅的疑慮。
福康安看著刺眼,想說些甚麼,最後也隻是偏過頭,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