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3)

畢竟有知情者,略揣其心曲苦澀。兩年前,齊某曾為省內另一市首腦,業餘時間甘守寂寞,獨好與幾位書家相聚切磋。那一夜,市內一化工廠突然騰起烈火,電話追尋,市長辦公室鈴聲空噪,手機也關閉。秘書奔至府邸,市長夫人也不知夫君去向,隻說飯後便抓著幾隻筆出去了。秘書們驅車四尋,總算在一書友家懸心落地,隻見區區鬥室內窗簾密合,一市之長正伏於三尺案前動筆正酣,全然不知治下已發生了塌天之災。後來,省委派調查組了解災情,聞得起火當時一市之長所為,便有一紙報告呈了上去。齊某平時並非嘻哈之輩,難免得罪的一些恨官怨吏便也順風扯旗,盡情做起“寫字官”不務正業的文章。一時間,上告風借助火勢,直使齊某周身是嘴也欲辯無辭了。

好在省領導心裏有秤,準星不偏,了解齊某除有書法愛好,平日工作還是盡職盡責的,政績也還昭然,化工廠火災純屬偶然,與市長利用業餘時間切磋書藝並無直接關係。可市內越刮越烈的倒齊之風畢竟對其繼續留任不利,便來個走馬換將,易地做官。省領導找齊談話時,笑語吟吟中透著告誡,“既有重任在肩,有些個人愛好也就隻好……暫為節製,還是不要以小失大的好啊。”

響鼓何用重錘?齊某嘴角苦苦一笑,不語,心中卻下了狠勁。搬家時將宣紙盡皆送人,幾支狼毫忍痛付之一炬,唯有那一方端硯幾次舉起欲摔,終不忍,找塊綢巾仔細裹紮起來,壓入箱底,留待告老時再讓它重見天日。

做得一市之長的人,當然誌之有恒。自赴新任所,齊某果然再不摸筆硯,在辦公室不摸,連回到家裏都不觸碰。此一舉很令上下許多人稱奇欽敬,皆讚有此恒誌者何愁一市之治。

一日,齊市長伏案批閱文件,直坐得腰酸股僵,兩眼昏澀,立起身在室內踱步,踱至會議桌前,桌上黑亮亮平展展人造革包麵宛若一張上好宣紙鋪展麵前,桌上一杯清水也儼然變成了“一得閣”墨汁。齊某突覺心兒悠悠一動,見近旁無人,便以指代筆,蘸清水在桌麵上揮灑書之,“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此言乃莊子《齊物論》中一句。書畢,凝視良久,隻覺心中鬱悶稍釋,又運指落下自己名號,僅充言誌。恰其時,秘書推門,告說隔壁有長途電話找市長,齊某便急轉身去了。

秘書見市長於桌前神態,頓生疑竇,湊至桌前,隻覺心中一驚一喜。又恰巧這位秘書是位攝影愛好者,急去取來照相機,返回桌前讓閃光燈著實閃動了幾次。

不幾日,市報副刊亮出市長親“指”真跡,雖不似白約黑字專意所書那般清晰,但經高手印刷工人的精心處理,竟別有一番味道。齊市長濃霧鎖峰兩載有餘,終有一朝偶露崢嶸,一時竟在城市裏引起不大不小的震動。

鋪展報紙,齊市長隻好再報以苦澀一笑。遁筆可矣,抑或還須遁指乎?那可就真真要憋死人啦…….

概率

數年前的那個夏日午後,悶熱潮濕,酷暑難耐。大三的學生段小林坐牢一樣地熬在高考試卷判卷組裏,終於可以看到“邁步出監”的曙光了,山一樣的試卷被愚公們一鍁一鎬地挖走,當晚便可大功告成。

段小林判的是語文卷,具體落實到他的案頭,便是作文。作文卷有優劣,卻無對錯,不能進微機,隻能進行原始性地一張張閱讀裁斷,省高招辦從大學中文係抽調了一批高材生,從事的就是這種枯燥又單調的高級勞作。考生們盼著考分呢,既定的高招進度表也有著不誤分秒的苛刻,一篇不少於八百字作文,則必須在九十秒內落下生死牌,熱也好冷也好,煩也好躁也好,像段小林一樣的眾多判官們連跑跑衛生間的時間都不舍,誰也不敢拿考生一世的命運當兒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