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謀長無言了,站在那裏搓得巴掌沙沙響。
將軍平靜地說:“用司令部機關的高音喇叭宣布我的命令,五分鍾一次,宣布二十次。”
張參謀忙按亮手電,打開記事簿,筆尖在紙張上的劃動在靜寂的夜裏顯得清厲而緊迫。
參謀長試探地問:“要不要先和地方上溝通一下?”
將軍說:“時不我待,再磨嘰就要死人了。這完全是部隊內部事務,還溝通什麼?”
幾分鍾後,一個鄭重而宏亮的聲音在城市的上空響起:
“全體指戰員同誌們,至目前為止,我部還沒有得到任何關於地震警報的通知。因此,命令各部隊按照日常秩序,解衣鬆帶,安心入寢。司令員祝同誌們晚安。”
黎明前,喧囂的城市完全安靜了下來。那是一晝夜中最寒冷的時刻。
也許隻有將軍,端坐床前,直到天明。
講究
大學新生入學,302室住進八位女生。當晚,各位報了生日,便有了從大姐到八妹的排序,盡管都是同庚。
不久,三姐王玲的老爸來看女兒,搬進了一隻水果箱,打開,便有十六隻碩大紅豔的蘋果擺在了桌麵上,每隻足有半斤重,且個頭極齊整。王玲搶著把蘋果一字擺開,再讓大家看,眾姐妹更奇得閉不上眼了。原來每隻蘋果上還有一個字,合在一起是“八人團結緊緊的,試看天下能怎的!”奇過便笑,一幢樓都能聽到八姐妹的笑聲。王玲得意地告訴大家,說家裏承包了果園,入夏時她老爸就讓果農選出十六隻蘋果,並在每隻蘋果的陽麵貼上一字或標點符號,秋陽照,霜露打,便有了這般效果。這是老爸早就備下的對女兒考上大學的祝賀。五妹張燕是遼寧鐵嶺來的,跟趙本山是老鄉,故意學著那個笑星的語氣對王玲老爸說,“哎喲媽呀王叔,你老可真講究啊!”眾人再大笑,“講究”從此便成了302室的專用詞語,整天掛在了八姐妹的嘴上。
第二個來“講究”的是大姐吳霞的媽媽,帶來了八件針織衫,穿在八姐妹身上都合體不說,而且八件八個顏色,八人一齊走出去,便有了“赤橙黃綠青藍紫,誰持彩練當空舞”的效果。吳霞說,媽媽在針織廠當廠長,這點講究,小菜一碟。
年底的時候,四姐李韻的家裏來了“欽差”,是爸爸單位的秘書,坐著小轎車,送給大家的禮物是每人一隻皮挎包,女孩子挎在肩上,可裝化妝品,也可裝書本文具,款式新穎卻不張揚,做工選料都極精致,隻是都是清一色的棕色。但細看,就發現了“講究”也是非比尋常,原來每隻挎包蓋麵上都壓印了一朵花,或臘梅,或秋菊,八花綻放,各不相同。李韻故作不屑,說一定又是年底開什麼會了,哼,我爸就會假公濟私。
每有家長來,並帶來講究的食品或禮物來的時候,默不做聲很少說話的是七妹趙小穗。別人喊著笑著接禮物,她也總是往後躲,直到最後一個才羞澀一笑,走上前去。所以,分到她手上的蘋果,便隻剩了兩個標點符號,落到她肩上的挎包則印著扶桑花。有人說扶桑的老家在日本,又叫斷頭花,那個桑與傷同音,不吉利,便都躲著不拿它。每次,在姐妹們的笑語喧嘩中,默聲不語的趙小穗還總是很快將一杯沏好的熱茶送到客人身邊,並遞上一個熱毛巾把。平日裏,寢室裏的熱水幾乎都是趙小穗打,掃地擦桌也是她幹得多,大家對她的勤謹似乎已習以為常。大家還知她的家在山區鄉下,窮,沒手機,連電話都很少往家打,便沒把她的那一份“講究”掛在心上。
半學期很快過去,放寒假了,眾姐妹興高采烈再聚一起的時候,已有了春天的氣息。那一晚,趙小穗打開旅行袋,在每人床頭放了一小塑料袋葵花仁兒,說:“大家嚐嚐我們家鄉的東西,瓜籽不飽是片心吧,是我媽我爸自己種的,沒用一點農藥和化肥,百分之百的綠色食品。”
葵花籽平常,可趙小穗送給大家的就不平常了,是剝了皮的仁兒,一顆顆那麼飽滿,那麼均勻,熟得正是火候而不含一顆裂碎,滿屋裏立時溢滿別樣的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