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四爺從菜窖下提出兔籠,打開籠門,小狐躥出來,就往白狐身上撲,那種絕處逢生、母子重聚的情景看了讓人心熱。白狐護定小狐,一直牢牢望著德四爺,那神情說不出是感恩戴德還是不相信眼前的事實。德四爺擺擺手,說:
“走吧,遠點兒走,別再讓那些人尋摸著你們啦。”
白狐低叫了一聲,小狐便跳上了母親的脊背。白狐跳到院門口時,又轉了幾個圈子,然後立起身,合起兩隻前爪對德四爺作了個揖,便馱著小狐鑽進夜色中去了。
老人回了房裏。隔窗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的老伴兒說,放得好,多少錢值這一片心啊!
德四爺沒有分辨老伴兒這話是在讚白狐還是誇自己,這一夜他睡得格外香甜。
老人與狼
孫春平
一場大雨,山體滑坡。
雨後,佟二爺看過災後的莊稼從山裏回來,手裏的褂子兜著一隻山兔大小嗷嗷亂叫的小東西。他將小東西塞進空閑的兔籠裏。佟二奶在屋裏聽到怪異刺耳的叫聲,掀窗問,你整回個啥?佟二叔說,小狼崽子。佟二奶大驚,說你想惹禍呀?狼群找上門來,還不要了你的命?佟二爺說,塌山了,一窩狼都滾坡砸死了,哪還有狼群?佟二奶說,這一窩沒了,遠處還有呢。佟二爺說,真找上來,再說。佟二奶說,沒狼群,這東西也養不得,長大了是禍害。佟二爺說,未必,我聽說還有狼揀了人的孩子養大的呢,叫狼孩兒,可見這東西也講仁義。佟二奶說,你見啦?佟二爺說,見不見,等我把這小東西侍弄大再說。
在這家裏,佟二爺的話就是聖旨。佟二奶是個病秧子,在家燒飯補衣還行,又一輩子沒生養,所以總覺欠著什麼,逆來順受的,慣了。
家裏的大黃對著兔籠汪汪地叫。佟二爺喝斥,叫什麼叫,它跟你同宗,不認親啊?大黃叫了兩天,也就接受了同宗兄弟,有時還趴在籠前和小狼互相舔嗅。
家裏還養著幾隻羊。羊天性怕狼,既使是隻乳臭未幹的小狼崽,也嚇得擠在牆角瑟瑟地抖。佟二爺走過去拉母羊,打算讓它給小狼喂奶,可母羊亂躲亂撞,累得佟二爺一身大汗。佟二奶隔窗解恨,說該,活該!佟二爺隻好擠了一碗羊奶,送到兔籠裏去。小狼先是驚悸地望,後來真是餓得受不了,就湊到碗前舔了一口。有一口便有兩口,三口,很快的,那碗見底了。三五天後,羊們不抖了,小羊羔也開始在兔籠前活蹦亂跳,咩咩地叫。
小狼長大了,在兔籠裏轉不開身。佟二爺趁羊在山上吃草的時候,手裏備根棒子,打開了兔籠。小狼竄出來,怔怔神,立刻跟大黃廝滾嬉鬧在一起,那樣子像極了久別重逢的孩子。佟二爺扔了棒子,開心地笑了。
佟二爺從此給小狼叫大灰,喂大黃吃什麼,就喂大灰吃什麼,上山幹活時大黃跟著身後,大灰也一路隨著跑。但大灰畢竟野性太足,見了牛馬驢,便躍躍地往前湊,驚得那些大牲口掙扯韁繩直要跑,甚至軟了腿腳淋了尿水。鄉親們找到佟二爺,說牲口讓你的寶貝嚇破了膽,都不好好下力種地了。佟二爺賠笑說,我的大灰隻是淘氣,慢慢就好了。鄉親們恨恨地說,這是嚇唬了牲口,要是嚇著家裏的孩子,我們跟你沒完!佟二爺也覺無理可辯,就用鐵絲編了個攏口,再帶大灰出門時,就給它像驢馬樣戴上,還在脖上拴條練子,牽著,幹活時拴在地頭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