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1 / 3)

玩笑

李海仁原是縣委辦公室的主任,調到市委機關的一個處當了兩年處長,再回馬一槍殺回來,已成了縣委副書記。

十餘天過去,禮節性的應酬總算如退去的潮水,漸漸遠去。那一日,傍晚下班時,紀檢委的大薑和組織部的馬恒見李書記的辦公室一時清靜,便拉扯著踅進來,說,“海仁,今天你總算給老同學留下點敘敘舊的機會。晚上聚聚怎麼樣?”

李海仁說:“行,今天晚上就是咱們老同學單練。看看還有誰,都叫上。”

馬恒說:“在家的可能就剩景元了。這事怕都找齊也難。”

李海仁說:“那就咱四個。你把景元馬上叫過來。”

大薑說:“我看他屋裏有上訪的,正哭天抹淚的呢。是不是等等再說?”

馬恒說:“那還有個頭?就說李書記找他有急事。”說著,已抓起了電話機。

林景元是現任的縣委辦主任。馬恒放下話筒,就怪模怪樣地壞笑了,說:“既說有急事,總得有事讓他急一急,不能便宜了他。”

李海仁說:“你小子是不是又有什麼鬼點子了?”

馬恒說:“你就亮一亮書記的威風,詐詐他,讓他交待交待違紀行為。”

一句話提醒了大薑,忙從衣袋裏摸出一隻鄉鎮寄到縣紀檢委的信封,放到李海仁麵前,說:“好主意。我這兒有現成的道具,不怕嚇不出他的屎尿來。”

李海仁立刻心領神會,笑道:“你們一個編,一個導,留給我的也就是個演員角色了。好,一會兒景元進來,你們要配合好,都給我繃著點,誰也不許笑。”

說話間,就聽走廊裏有腳步聲。李海仁一個手勢,另兩位就做了個鬼臉,規規矩矩坐到對麵沙發上去了。林景元推門進來,見了屋裏的架式,忙斂去臉上的笑容,小心地問:“李書記,找我有事?”

李海仁不冷不熱地斜了林景元一眼,麵孔竟仍是對著那兩位,很嚴肅地說:“今天我隻是了解了解情況,你們嘴巴都要嚴些,沒有擴散傳達的任務。”

大薑和馬恒雞啄米似地忙點頭,表演的很本色。

李海仁又頤指氣使地擺擺手,兩人就都起身離去了,誰也沒跟林景元說什麼。

李海仁這才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對林景元說:“坐吧。”

林景元惴惴不安地坐了下去,他看到了書記書案前的那隻信封,他又看到了李海仁有意無意地把那封信拿起來,又放回去。屋子裏很沉悶,一時兩人都沒話。

李海仁緊繃著臉,不讓自己笑出來。他知道自己的即興之作很到位,並不需刻意地表演什麼,隻要把眼前的人當作跟自己並無任何瓜葛的違紀之仕就是了。

林景元終於沉不住氣了,小心翼翼地問:“李書記找我……不知是什麼事?”

李海仁長歎了一口氣,說:“有些情況,紀檢委反映到我這裏來。我思來想去的,還是先找你談一談的好……爭取主動吧,也許對下一步的處理有好處。”

林景元更有些坐不住了,問:“什麼……反映呢?”

“我要給你點出來,還有什麼爭取主動的意義嗎?”

“是不是……吃吃喝喝方麵的?”

“如果僅僅是吃點喝點的事,也就犯不上我來親自找你談了吧。”

林景元臉色變白了,腦門上出了一層細細碎碎的汗珠子,從衣袋裏摸索出一支煙,手也抖抖索索點不住火。李海仁心裏樂,麵孔卻越發的冷若鐵板,身子仰靠在皮轉椅裏,有滋有味地品咂著遊戲的樂趣。

“李書記,這次您回縣裏來……咱們老同學都……跟著高興。我真要有點……什麼閃失,您還得多……”

“我這不就是在給你創造機會嘛。不是考慮到老同學,也就簡單了。”

“我……就、就是……”林景元吞吞吐吐的,真的就要坦白交待什麼了。

李海仁心裏突然生出幾分莫名的緊張。壞了,戲演過了,林景元真要說出點什麼來,自己是真戲假唱還是假戲真作呢?慌急中,他就捂著嘴巴狠狠地咳嗽起來。他要咳出隨機應變的招法,他要用咳聲喚回那惡做劇的始作俑者來。

“我……當時也、也沒想……”

房門突然被撞開,衝進嘻嘻哈哈的那兩個活寶來,抓住那林景元就拍拍打打地笑個不休。李海仁也哈哈笑起來,說,“看把景元嚇成了什麼樣子。”

林景元旋即也就明白了這不過是一個玩笑。他臉上白一陣,又紅一陣,本想發怒,可掃了李海仁一眼,又把已到嘴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隻是手下加力地狠狠給了那兩位幾拳,掩飾地笑罵:“我早知是你們兩個小鬼攛掇閻王爺嚇我,你以為你們會演戲,我就不會順杆爬?”

馬恒揉著被打疼的肩胛,回罵:“屁,還演戲呢,演戲腦門子上出那些汗?”

林景元恨道:“你們誰也別美,真要遇到剛才的一場,還許不如我呢。哼,咱們誰不知道誰?”

李海仁心裏悠了悠,忙說:“好了好了,演出到此結束。走,樂嗬樂嗬去!”

屋梁上的柳條箱

小雁翎從懂事起,就記著家裏的屋梁上吊著那隻柳條箱。據說當初箱子是黃白色,但煙熏火燎,加上歲月不動聲色的浸蝕,眼下已變成了一團黑黃,就連箱上掛小鎖的鐐吊,也鏽跡斑斑沒了模樣。

小雁翎不止一次問,那箱裏裝的是什麼呀?奶奶說,別人的東西,哪知道。雁翎說,一個破箱子放在哪兒不好,吊在那兒多難看。奶奶說,不是怕耗子嗑嘛。雁翎問,箱子是誰的呀?奶奶說,是你的一位知青叔叔的,走時說會回來取。雁翎問,叔叔?我怎麼從來沒見過這叔叔?奶奶想了想,笑了,說按輩份,你應該叫他爺爺,他住在咱家時,你爸爸就喊他叔叔。唉,這一走就三十多年了,那時你爸才十一二。雁翎再問,那知青是什麼呀?奶奶說,就是城裏念書的學生。雁翎追問,城裏的學生不在城裏念書,跑到咱鄉下幹什麼?奶奶忙著去轟竄進屋裏的雞,揚著掃帚說,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