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2 / 3)

好奇的小雁翎還問過爸爸。爸爸媽媽都去城裏打工了,隻在過大年和秋忙時才回家,他們說攢夠了錢,翻蓋了家裏的房子,就不走了。雁翎問柳條箱的事,爸爸說,那個叔叔姓徐,高高的個兒,戴著眼鏡,一有空就看書,看過了還寫,說是記日記,我估摸柳條箱裏裝的就是他的書和日記。徐叔叔常帶我去屯東的河裏玩,夏天遊泳摸螃蟹,冬天滑雪溜冰車。他遊泳時常把眼鏡掉在水裏,爬上岸就成睜眼瞎了,總是我鑽進水裏幫他把眼鏡摸上來。有一年冬天,你奶奶病了,燒的那個蠍虎,徐叔叔連夜帶我去鄉裏衛生院買藥,回來時就遇到了狼,那狼瞪著綠瑩瑩的眼睛一路跟著我們。那次要不是身邊還帶著咱家的大黃狗,可就壞事啦。雁翎又問,那他為啥把東西扔在咱家就不要啦?爸爸的臉色暗下來,說那年知青們考大學,考上的得到通知就高高興興回家準備入學去啦。可徐叔叔得到通知時,大學已開學好幾天,再不去報到就給除名了。遲得通知的原因其實也挺簡單,也不知公社裏的哪位馬大哈把那麼重要的一封信給弄到靠牆的桌縫裏去了,害得徐叔叔連回趟家的工夫都沒有,就把不想帶到學校去的東西都劃拉進柳條箱,隻說日後回來取。至於他為啥一直沒來,我也說不清楚了。雁翎追問,那他現在在哪兒呀?爸爸搖頭說,他剛走的那兩年,還有信,後來信就稀了,斷了,誰知呀。

但雁翎知道,爺爺奶奶可是把那黑黃的柳條箱太當回事了,幾乎當成了眼珠子。有年夏天,連降大雨,鄉裏發出緊急通知,為防泥石流,要求傍山而居的村民立即轉移。那天,爺爺奶奶拉著她都頂雨跑出了屯子,爺爺轉身又跑回家,好一陣才又扛了那破箱子追上來。有人開爺爺的玩笑,說是啥金銀細軟呀,值得你這樣不顧命?爺爺說,要是自個兒的東西,別說金銀細軟,就是傳國玉璽我也扔了它,可這是別人寄放在咱家的,管它是啥,也丟不得的。

兩年前的一天夜裏,爺爺奶奶看家裏的那台黑白電視,是縣裏的新聞。奶奶突然指著屏幕說,那新當選的縣長是不是在咱家住過的小徐子?爺爺凝睛再看,說錯不了,也姓徐,也戴眼鏡,隻是比過去胖了,老了。可小許叫許東林,他怎叫徐磊呢?奶奶說,興許是改名了吧,城裏的文化人好整這個。真沒想,這兄弟出息成個大縣長,這回他可該來家取東西啦!小雁翎也高興地喊,呀,咱家住過大縣長,看誰還敢小瞧咱!爺爺照著她屁股就給了一下子,黑著臉說,這話可不許去外麵說,丟人!

但一個月過去了,一年過去了,兩年也過去了,徐縣長卻一直沒來取他的柳條箱。雁翎不止一次地想,也許是爺爺奶奶老眼昏花認錯了人吧。但自從在電視上第一次看到徐縣長,爺爺奶奶一到夜裏那個時間,也不管小雁翎是看動畫片還是看還珠格格,都把電視調到縣裏的新聞上去,不錯眼珠盯著看,一邊看還一邊嘀咕,看那個做派,還有年輕時的影子呢。從電視裏,小雁翎知道徐縣長爬山越嶺到山區考察,號召山裏人多養絨山羊;小雁翎還看到徐縣長親自帶人到山裏打井,說山裏人喝了深井裏的水不得粗脖子病。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徐縣長帶人規劃通往山裏的公路,主持人說,那條路就從她家的屯後經過,還要鋪成黑色路麵。爺爺高興地說,這回小徐可要到家來看看了。奶奶立時就催快把吊在梁上的柳條箱取下來,說把落在上麵的塵土擦幹淨。可柳條箱擦了一次又一次,徐縣長仍是沒有來。

徐縣長以身殉職的消息也是從電視上知道的。天降暴雨,山裏的一處水庫決了口,徐縣長帶人去救災,連人帶車滾落進了洪水裏。那天,電視上出現了徐磊縣長帶黑框的大幅照片,哀樂響得讓人揪心,爺爺奶奶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不住地說,這種事怎麼就偏讓好人遭上呢?

幾天後,縣裏的幹部來到家,說徐縣長出發救災前曾寫下囑托,他們是在整理遺物時才發現的。遺囑上有一條說,他當年插隊時曾住黑石溝趙吉年家並存有一些物品,我如遇不測,請代將那些物品就地焚毀,切莫整理,更不要保存。並代向趙家兄嫂及小侄致以永遠的懷念與敬意。

烈焰騰騰,濃煙滾滾,就在家裏的院當心。那一刻,看著爺爺奶奶哀傷的樣子,小雁翎的雙眼也模糊了,她隻是不解,這麼些年,爺爺的徐老弟、爸爸的徐大叔、自己的徐爺爺為什麼一直沒來家取他的柳條箱呢?

誣告

總公司決定去特區開辦一個總公司,要選調一批精兵強將。消息傳開,總公司裏就沸成了一鍋水。且不說去特區在家裏照領一份工資,那邊另有一份可觀的補助,單說待分公司紮下腳跟打開局麵,連家屬都可能帶過去。這條件就像在大漠裏長途跋涉的人突見了熟透了的沙瓤西瓜,實在太誘惑人啦!

連日來,郭一民進了家門,妻子就盯牢了他的臉。郭一民是老實人,臉就是晴雨表,單位裏的遂意不遂意都寫在眉眼之間了。可她忍不住,還是要問:“還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