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3 / 3)

“啥戲呀,看別人演吧。”

“名單不是還沒公布嗎?”

“有幾個人已經讓交接工作了。”

“都誰呀?”

郭一民便說了張三李四王五,他是專挑妻子知道的人說的。那幾個人每人的故事,都能寫出一本挺暢銷的書。

妻子撇嘴:“就那幾頭爛蒜啊?”

“領導已經在非正式場合解釋了,說我們派人是去特區打開局麵,不是選派進黨校進修的幹部,要以一當十,全麵攻關。”

“打局麵為啥不派你去?你得過省的科技進步獎,你是公司裏的技術骨幹。你們公司過年時把我們這些骨幹分子的家屬請去喝慶功酒,總經理口口聲聲說,公司裏若是再多幾個郭一民,就騰飛有日了。哼,鬧了半天說這話是逗人玩呀!”

郭一民苦笑,不再說什麼。妻子卻不甘心:“你就不能再找頭頭談談?或者……咱們也豁出來一回,去你們頭頭家串個門?”

“我丟不起那個人!”郭一民賭氣了。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一宿覺也睡得沒聲沒色。本來,那天是夫婦倆早就約定的“每周一歌”的日子,可妻子冷冷漠漠毫無表示,郭一民也就頓消了引吭高歌的興致。妻子在紡織廠管文件,檔案室的門早就和廠裏的大門一塊掛了鎖,家裏的開銷已全指靠他一人的工資了。她把去特區的事看得比郭一民重得多,特區補貼那一塊就可頂上工資了。

又過了兩天,郭一民沒到下班時間就回了家,進了屋就坐在一旁發呆。妻子在他臉上好一番掃描,竟也沒觀察出喜怒哀樂,便問:“你今兒是咋啦?”

“去特區的最後幾個人定下來了。”

“還沒你?”

“沒我能這麼早回家來?叫我抓緊準備,後天就啟程呢。”

妻子陡然驚喜,竟小姑娘似地在地上蹦了一蹦:“那你還發什麼呆?喜事,喜事呀!今兒咱得喝兩盅!”

郭一民仍發呆,垂著頭搓兩隻手,搓得專心致誌,不知在想什麼。

“咋,老夫老妻的,還戀著家舍不得走啊?”

“你可得……有點精神準備,我聽說,有人投了我的……匿名信……”

妻子眨眨眼,問:“告你啥?”

“說我……有男女關係問題,進歌廳泡小姐,還……把一個女的帶到家裏來了……”

妻子怔怔神,又撇嘴:“就這個呀?”

“這還咋?好說不好聽,我可……真不是那樣的人。”

“是又咋,”妻子竟還是笑,“反正這回和張三李四一塊去了特區,老鴰落在豬身上,誰也別說誰黑了。”

“你咋這樣說?”郭一民奇怪了。

“要不我咋說?你放心,要是有人把話往我這兒捎,我有百樣的話應對他。”

“你說啥?”

“說明我男人有魅力呀。男性荷爾蒙旺盛,不乏進取之心呀!克林頓還有桃色新聞呢,可人家照當美國總統。一本正經的人倒不少,可誰選他當總統啊?”

“你看你,還真是信了那樣的話!”

“誰說我信了?我都窩在家裏好幾年了,白天晚上除了買菜不出門,男人帶沒帶別的女人來家我還不知道啊?”妻子終於忍不住,說:“你也別太把那匿名信當回事。你們頭兒當初為啥遲遲地定不下來派你去特區?跟張三李四們比一比,還不就是嫌你太老實本分了。老實眼下叫啥?叫窩囊。本分又叫啥?叫保守。我也跟你來個實話實說,那封信……是我寫的。”

“你?”郭一民大驚,瞪圓了一雙眼,突然將酒杯重重地往地下一摔,摔門而去了。

陽光心態

何大山接連接了幾個電話,都是媳婦打來的。媳婦問他最近的活計怎樣,何大山說外甥打燈籠,照舊(舅),挺好的呀。媳婦再問,那梁慶呢?何大山說,梁慶是外甥打手電筒,也照舊。媳婦的口氣冷下來,說不對吧,梁慶上月往家裏寄了一千六,這月一千八,你怎麼都是寄一千二?你不是在外麵包了二奶吧?何大山哈哈笑,連自己都聽出了笑得幹澀,他說,幾百元錢也能包二奶呀?有這麼便宜的,你快給我也找一個。媳婦說,孩子的學校可又催著交錢了,你掂量著辦吧。媳婦說完就撂了電話,何大山知道媳婦心疼話費,總是把通話時間控製在五十八九秒或一分五十八九秒範圍內,極精細。

何大山和梁慶以前都是采煤工,家在另一個城市,可那個城市的資源枯竭了,礦務局給每個職工開下一兩萬元買斷工齡的安置費,就宣布破產了。何家和梁家在棚戶區裏住一趟房,隻隔一道板皮牆,兩人一商量,就一齊奔了省城,雙雙到大眾浴池當了搓澡工。要往細裏說,這搓澡的活計最初還是何大山琢磨到的。兩人白天在喧囂的城市裏四處找活計,夜裏則鑽進浴池裏找宿,大眾浴池便宜呀,二十元錢洗個澡,還可在髒了巴嘰的榻鋪上睡一夜。可幾天後,何大慶就泡在浴池裏不走了,隻讓梁慶出去轉。有一天,洗澡的客人連聲喊搓澡,正忙著的搓澡工卻分身無術,經理問人呢,答說他老媽住醫院,去陪護了。何大山不失時機地應聲而出,我試試行不?這一試何大山便留下了,原來那幾天他留在浴間一直在觀察搓澡,那點手藝沒啥高精尖,關鍵是肯用心出力甩大汗。梁慶照葫蘆畫瓢,耐心等機會,不久也在浴池裏紮下了。